他知道,裴有为干出这样的事情确实该死,他不死,就对不起每年战死的弟兄们,对不起这天下百姓。
可那些孩子……
破虏自己心里也乱着呢,哪有心情去安抚别人,他拍了拍黑五的肩膀,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等钟承志把裴家都关押好了之后,找遍了整个营地,才在一个草垛子后面找到了正在发呆的破虏。
“破虏,你今儿个……”
破虏眼都没转,意兴阑珊地抢过话头,“是是是,我知道,我今儿接旨的时候表情不对,我应该笑,应该得意,应该感到无上荣光!”
承志被破虏这话噎了一跟头,本想发脾气,可是看到这才短短一月,弟弟就晒的跟个黑猴似的,心就软了下来。他凑过去坐到破虏身边,轻轻地呼噜着他的脑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得顾全大局。这次宣旨明明有礼部那么多官员,陛下为什么派我这个工部员外郎带人过来?为的不就是你吗?”
破虏忽地坐了起来,“我顾全大局了呀,今儿圣旨上说什么都是裴有为做的,黑五来问我的时候,我不就顺着圣旨说了吗?”
看弟弟咋咋呼呼的模样,承志反而笑了起来,自打为了生儿子这个话题俩兄弟闹翻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弟弟这种亲昵的表现了。
“是是是,你顾全大局了。可你这心里也得顾全大局啊,你想想,你呈上去的东西堪称铁证,可陛下为什么一股脑全都推到了裴有为身上?还不是因为秋闱将近,而太子又马上要和楚家姑娘大婚,一边是君王,一边是储君和权势滔天的余家,有些东西一旦这个时候掀开,咱们大梁要面临什么样的危机?”
破虏白了承志一眼,心说,我早就跟着长平学了不少东西,不再是当年你随便说两句就能糊弄过去的小白了。这些年陛下又不是吃干饭的,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要把余家这个毒瘤拔了,又何必在长平稍微有点势力起色的时候,一转眼又跑去给太子撑腰了?
不过他现在没心情跟大哥争辩,也不想去历数余家这些年在边关肆虐到底直接间接害死了多少士兵。
他的这位大哥现如今可能是待在工部那样一个死水潭似的地方太久了,又一门心思奔着生儿子去,政绩上没有什么成就,当初恩荫进了工部,一进去就是六品的员外郎,干了十年了,现如今还在原地踏步。
位置上不去,看见的永远都是自己身边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这眼光就越来越窄,当初还能给他分析夺嫡之间的各方势力暗涌分析的头头有道。现在嘛,好像人生的真谛奥义和追求就剩下生儿子生儿子生儿子了。
承志看破虏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就想着换个话题,好缓和一下兄弟感情的僵硬,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破虏,“看看吧,你二哥给你写的信,”
嚯,这么厚!这不是信,是一本书吧?
破虏不可置信的模样取悦了承志,他朗声笑了起来,“前些日子你二嫂查出身孕了,你二哥现在脑子不对劲,逢人就说自己要当爹了,我都快被他念叨的烦死了。因为你离的远,他想说的话可能多了点。”
破虏甩着手里这厚厚一沓信纸,抽搐着嘴角说:“这不是多了点,而是太多了好吗?”看看这密密麻麻的字迹,破虏都要眼冒金星了。
随便瞥了几眼,通篇的——我要当爹了,我马上要当爹了,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当爹了,我从来没有当过爹呢,我真的要当爹了——重复了起码上百遍!真是状元郎的好文笔,明明就是一句我要当爹了,居然能用各种不同的语调,文字,写了足足上千字。
再翻三五页,上面就是关于女人怀孕以后情绪变化以及口味变化,紧接着就是关于袁芳菲的一百问: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样的首饰,喜欢去哪儿玩,喜欢哪种花。发脾气了怎么哄,不开心了怎么哄,不想吃饭怎么哄,不喝安胎药怎么哄。
最后可怜兮兮地说,自己好像惹娘子生气了,这段时间问啥都不说话。他想着破虏和娘子一起长大,知道的肯定更多,希望破虏能够仔仔细细一点不漏的把上面的问题都回答了——看在即将给人当叔叔的份上,不要嫌弃他啰嗦。
破虏大略看完这封堪称书册一般的信之后,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二哥……吃错药了?”
承志想起二弟一忽儿高兴一忽儿沮丧在屋子里团团转的模样,也笑出了眼泪,“他这是第一次当爹手足无措了,不知道干了什么,惹的弟妹发了一大通脾气,之后就再也不理他了。他问你的事儿估计跟问我的差不多,可我一大老爷们,弟妹到咱家的时候我早搬去外院了,没见过几次。你跟弟妹一起长大的,心疼心疼你二哥,就给他一一都说了吧。”
哈,我哪儿知道这么全乎去啊!
小的时候可能还比较熟,后来他进宫当伴读去了,俩人之间的接触少的可怜。那时候二嫂正是少女心思多变的时候,我说她喜欢穿花裙子,吃特别甜的红豆糕,你信吗?
看到气氛比较好,承志思虑再三还是问出了最挂心的那件事,“三,宝儿……她好吗?”
破虏把那沓子信卷吧卷吧塞到怀里,笑着说:“嗨,好着呢,野疯了都。前天我回去,她正跟着狗娃子学骑马呢,快活的不行。”说起这个破虏就很得意了,想起那天宝儿骑着一匹脏兮兮的骡子,趾高气扬地说什么世间第一女将军之类的,他就知道带宝儿一起过来是没错的。
“狗娃子?”
“哎,是隔壁邻居家的小子,可祸害了,见天儿带着宝儿上山抓鸟下河摸鱼的。”
承志张口就想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一个乡下野小子,你居然放任他和大家小姐一起厮混着玩耍,这,这……
可是想起那天弟弟说的那番话,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自己终究是隔房的大伯啊。心中苦笑,脸上却还得温和地试探着说:“女孩子家的,玩闹玩闹也好,身子骨强健。可也不能闹过头了,你经常在军营没法管教她,我这次过来带了两个老麼麽,她们年纪大,经见的多,知道怎么教养小姑娘。还有两个小丫鬟,女孩子大了,总有不方便跟父亲说的私房话,你看,是不是给送过去?”
听到老麼麽破虏就脑袋疼,可兄长也是一番好意,况且姑娘大了有些事儿还正经不好自己经手,有个年长的女性帮衬着也好。
他点了点头,看着大哥高兴的样子,还是先给打了预防针,“丑话说前头啊,这老麼麽来了就是为了照顾宝儿的起居日常,别的绝对不能插手,要是倚老卖老想要管东管西的话,我可就给你送回去了?”
“好好好,没问题。”承志心想,你又不常回去,这老麼麽既然到了三丫头身边,就是为了管教她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去的。又不会虐待她,想来只要细心引导,还是能把丫头的性子给掰端正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嘛,二哥变傻爹了
☆、故人玉佩
承志这次来身负皇命, 留了三天就得走,也来不及去郡里看一看宝儿,最后留下一句:“你大嫂下个月临盆, 等给你生了大侄子,我再派人送红鸡蛋过来。”就带队走人了。
破虏现在是听见大哥说侄子就头大,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次大嫂说不定还会生个闺女出来。
“嗯, 你猜的没错, 这次你离京之前回钟府的时候,我顺便扫描了一下,你嫂子现在怀的还是个闺女,就是营养有点没跟上,体型比较瘦弱。”Owl砸吧着嘴,“这胎儿的性别是父亲决定的, 看你哥这接二连三都生闺女, 我觉得他的精|子注定了就只能生女儿。”
“哦, 谢谢你科普。”破虏绝望地看着大哥离去的背影,这尼玛是怎么样的一种运气哦。
“行了, 人都没影了, 还杵这儿干啥, 赶紧回营地去。你是不是忘了你升官了,现在不但要管辖马场,手底下还有五支百人小队等着见你这位新上峰呢!对了,我已经按照你说的, 把士兵训练计划给列好了。按照我的估算,这上面的训练量应该没有超过这个时代的人体极限,你就放开了去训,反正这个时代也没人权,他们就算累成狗也没关系。”
就在破虏意气风发开启了他在大梁战神的第一步时,瑶华宫的宸贵妃也在忐忑不安中,终于等来了那个藏在幕后一直给她发信的人。
“主子,七皇子求见,说前来探望小主子的病情。”
宸贵妃正心烦着呢,哪有心情应对这些虚情假意的表面功夫,她挥了挥手,“不见,就说五皇子吃了药睡下了,不方便见人。”
周宁没有领命而去,反而是凑到宸贵妃耳边轻声说:“他让老奴转告您一句:宸贵妃这些日子不就是在等我出现吗?”
他?
宸贵妃悚然而惊,第一次收到那信的时候,她把满宫上下所有上了年纪的人都过了一遍,心中也有那么几个怀疑的目标,尤其是怡妃。
她本来认为怡妃这是放弃了姬暄,又派人爬上龙床,去母留子之后,就想着要用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来威胁自己,想让自己站到她的阵营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