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孩的表现慢慢松缓下来,好像想起刚刚自己满心绝望的时候,就是这个人救了他,抱着他,带他离开了那场像是地狱一般的梦靥,他抓着破虏的袖子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谢谢你救了我。”
破虏看着这孩子可爱的笑脸,忍不住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举起手里的针给他看,“你看,我要拿这个把你腿上的伤划破,把淤血放出来。你放心,我会轻轻的,你都感觉不到痛的。”
男孩自从冷静下来以后,整个人都乖巧的像一只小兔子,他信任地看着破虏,“你来吧,我不怕的。”
唉哟,这孩子怎么这么傻乖傻乖的!
破虏一想到自家那三个小魔星,一旦生病,别说扎针了,喝一碗药都得哄劝半个时辰,还得他许下无数诺言,才哭哭啼啼的,像完成什么壮举似的把药喝完。再看看这个满身伤痕,却平静的看着他划破伤口的男孩,忍不住把手脚放的更轻些。
放血,擦洗伤口,上药。
整个过程中,男孩没有发出一点点痛楚的呻|吟,看上去就像一个不知道疼痛的布偶,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显露出他还是在忍受着剧烈的痛楚。
为了转移孩子的注意力,破虏一边加快动作,一边和他聊天,“我叫钟破虏,你叫我破虏就行。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孩子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这个动作温柔的少年,轻声道:“我没有名字。我娘好的时候就叫我宝宝,不好的时候就叫我贱种。”
破虏的手猛的一顿,想起孩子身上那些陈年旧伤中有不少尖锐利器造成的伤疤,心中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他咬了咬牙,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着揉了揉孩子枯草一般的乱发,“我忘了,你还太小,如果太早起名字会被孤魂野鬼勾走的。要不我给你起个小名吧,只有我们俩知道,这样的话,就不怕孤魂野鬼找上你,我也对你有个称呼了,你觉得好不好呀?”
孩子点点头。
“嗯,我想想啊。你就叫长平好了,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孩子听到长平二字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转而他抬起头,冲着破虏露出一个柔|软又信任的笑容,“好呀,谢谢表哥。”
破虏心说,这可是我想了好几年,才给自己未来的宝马想好的名字啊!不过,这孩子的眼睛黑黝黝的,好像一只单纯的小马驹,叫这个名字也挺配的嘛,哈哈。
快手快脚的搞定手里的活计,破虏习惯性的抱起孩子,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痛痛飞走咯!”他这是哄三个小侄女哄出来的老毛病了。
孩子愣了片刻,摸着自己的额头,不由得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你睡一会儿,我出去给你拿些好吃的来。”破虏把衣服给孩子盖好,转身出去了。
这孩子不能继续待在这儿了,从这里的环境,结合他说的那些话,破虏心里大概已经有谱。这位所谓的七皇子就是个被舅舅遗忘到后脑勺的小可怜,母亲心理变|态虐待他,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无视他,姬暄这个贱人以欺辱他为乐,如果再继续下去,这孩子迟早就是个死。
他既然见了,就不能不管。
看来,还是得去求舅舅,跟他提一个这个儿子的存在,只要舅舅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哪怕再不在意,也不至于让孩子在这么个鬼地方自生自灭吧?
唉,如果不是老爹这几天正在生他的气,他今天就直接把这孩子带回家去了,舅舅不养,他来养嘛,这么好看的幼崽,养在身边也是很养眼的一件事情啊。
破虏没有看到,他刚刚走出门以后,躺在稻草堆里的孩子倏而睁开了眼睛,刚刚还充满幼童纯稚的眸子,在那一刹那变得诡谲阴狠。
“呵……真是好骗啊……”许久之后,稻草堆里传来一声阴测测的低语。
☆、伴君伴虎
御书房。
皇帝一看破虏走了,这才温声询问:“良臣呐,看你今日愁眉不展,可是有何烦事在胸?”
钟沛看着自家的皇帝大舅哥,思虑半晌,还是叹了口气,走到堂中推金山倒玉柱般郑重地行了个大礼,“陛下恕罪,臣实在是无法,此番前来,乃是向陛下求助来了。”
姬戈赶忙上前把钟沛扶起来,很是无奈的样子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啊你,一辈子活的都这么刻板。当初在后宫中你是我的伴读,对朕兄妹二人可说有活命之恩。后来,朕被几个兄弟攻歼,储君之位摇摇欲坠,若不是你鼎力相助,钟老将军在皇父面前力保,朕怕是活不到如今。为了朕,你父战死,你明明比朕还要小两岁,可这边关的风沙和硝烟把你摧残成了何等模样。如今,你还如此恪守君臣之礼,朕心中有愧啊!”
钟沛赶忙又跪下了,“我钟家生来就是为了忠心君王,为国为民死得其所,当不得陛下这等美誉。”钟沛虽然是个武将,表面上耿直又愚鲁,可他心底的弯弯绕绝对不比那些文臣少。他认识这位帝王将近四十年,这位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门儿清,这位嘴上不停的夸赞你,你绝对不能坦然接受,皇帝这么说也不过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礼下于臣的宽厚,谁信谁傻。不讲礼数,不分君臣,那就擎等着掉脑袋吧。
两人你推我往,一个说你为国为民忠心可鉴日月,不必与朕如此刻板;一个说自己沐浴天恩,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陛下乃是天子,礼不可废。折腾了半天,搞出君臣相得的氛围,才算进入了正题。
“臣今日想求陛下给臣想个办法。臣那孽子,居然想要偷跑去闯荡江湖!臣一家感受天恩,自然要去为陛下守卫边疆,马革裹尸才算对得起陛下的一番厚爱。可他死拧着要跑,前两日还差点逃家。臣的身子缓的差不多了,再有三五日,就要远赴边关,待臣一走,他怕是更无法无天,所以,臣来求陛下给臣想个法子,把他困在京中,待他年纪大些,定了性就好了。”
姬戈被钟沛这种无能为力只能恳求他来想办法的行为给逗乐了,看看,再怎么能干的臣子还不是得求到他这儿来,“行了,起来吧。良臣呐,破虏就是一匹小烈马,我看你是驯服不了他的。”
钟沛赶忙点头,“是啊,臣有时候也觉得对不住几个孩子,这些年来,臣远在边关,这三个孩子说白了还是陛下您看着长大的。尤其是破虏这孩子,臣……臣是真对不住他。本来他就没有母亲,臣陪着他的时间又少,现如今,臣还想着以后送他上战场,保家卫国。唉……若永安活着,她怕是要怪怨臣这个当父亲的心狠了。”说着,忍不住老泪纵横。
提到永安,刚刚还笑着的姬戈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背过身去,长叹一声:“良臣,你钟家的忠心,朕心里一清二楚。这样吧,朕的多寿年纪与破虏相仿,就让破虏进宫来给他当个伴读,待几年后他长大些,明白你的苦心了,再说什么上战场的事情。”
钟沛这次是真的诚心实意给皇帝磕了个头,从这个安排就可以看出来,皇帝是对破虏有那么一两分真心疼爱的。
多寿,是五皇子,姬康。从名字和小字就可以看出来皇帝对这个儿子的疼爱有多深厚了。而且,这位皇子体弱多病,御医早就断定他活不过双十,就算皇帝再疼爱,也不会搅进现在初现苗头的夺嫡乱潮中去,反而拥有无上的超然位置。破虏要是给这位五皇子当伴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钟沛是不用再担心了。
其实钟父想过,这次去边关就把破虏也带过去,拴在自己身边好好调|教几年,破虏这孩子心思单纯,看着年岁渐长,继续留在京中,万一被那几位想要搅风搅雨的皇子利用就麻烦了。可是,想到亡妻的遗言,想到自己这十多年陪在破虏身边的日子还不足一年,破虏一个小孩子,若是去了边关,自己一个没有照看好,出点什么事儿,百年之后可怎么跟夫人交代。
他钟沛是想要开万世太平,可他又不是后爹,自然做不出拿孩子的命去给钟家招牌镀金的事情。二子出走的事情,他枯坐一|夜也想的差不多了,要不然就凭他的人脉,还不能把平胡那么个小子弄回家来?
可是,破虏这个傻孩子是真不懂,战场惨烈,难道江湖就太平了吗?一个不小心,万一折在外面,难道要他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陛下,钟三公子求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胡忠走进来禀报。
皇帝朗声笑道:“让咱们这位少侠进来吧。”
破虏走回来的这段路上已经想清楚了,他虽然还没有适应这个时代,但他又不是傻子,有些东西还是知道的。他之所以亲近皇帝,不过是一种野兽般的知觉告诉他,皇帝喜欢他这种并不逾越的亲昵而已。
今天这事儿,他不能就傻乎乎直接去说,还得找个由头。
没想到,他亲爹已经给他找好借口了。
“给多寿当伴读?”破虏眼珠子一转,就跑到姬戈身边去撒娇了,“大舅,好大舅,多寿一定会押着我跟他背那些圣云子曰之乎者也,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姬戈看着破虏这双亮晶晶的与妹妹一模一样的眼睛,忍不住心头一软,亲昵的摸着他的后背,“怎么,又想找借口偷跑?朕告诉你,别想了!朕可是答应你爹,要好好的看着你,不许你乱跑,从今以后,你就给我在宫里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