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多少也吃一点啊……”我愁眉苦脸地看看他,又看看碗里的小蘑菇。这小蘑菇我连白修静都不舍得多给,如今炖了一大碗给他这个生人,他却不领情。
末雅矢里冷哼一声,艰难地往后挪了挪,埋着头就是不理我。他被某大汗挑断了手筋,基本上已经失去了自理能力,我若是不喂他,他恐怕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我便不再客气,捏着他的下巴就强喂了一勺进去,没等他吐出来就迫他咽下,又灌了他一肚子奶茶。
“你、咳……你何必惺惺作态!”末雅矢里一边咳嗽一边瞪视着我。
我不悦道:“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领情倒罢,何必给我摆脸色?”他闻言突然大怒,朝我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话,扬脚踢翻了面前的小桌。
我木然道:“等等,你们的话我还不太熟,说慢点。”
末雅矢里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平静下来,一字一顿道:“若不是你那天没有遂了帖木儿的意,我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我僵住了。这话说得的确没错,如果那天我遵从仲颜帖木儿的命令跟他欢好,再把他好好看护起来,他根本不会再次遭受之前的侮辱。敢情……这都是因为我……
我叹了口气道:“对不起。”
好在还不算太晚,我赶到得及时,他还没被那帮禽兽蹂躏至死,身体还是可以调养好的。
“如今我已是个废人。”他看着我碗里剩下的小蘑菇,咬牙道,“你还浪费这些食粮做什么?!”
我皱眉道:“谁说你是废人了?”
他自嘲般笑了笑,抬起那无力的双腕道:“这样还不算是废人吗?”
“你还活着。”我看着他道。
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站了起来,扑过来用无力的拳头捶打着我:“活着有什么用?一辈子都当任人糟蹋的军妓,或一辈子都任人照顾自己的起居?你是个男人,就该了解我尊严被践踏的苦楚和愤怒!你懂吗?!懂吗!”
我默不作声地承受着,末了只是道上一句:“你还活着。”
他忽然就泄了气,从我身上滑落下来。
我知道刚才只是他的一时宣泄,他不会真的因为想不开而放弃生机。像末雅矢里这样诡计多端、临危不惧的大将,怎么可能会因为几日的侮辱折磨和身体的残疾就丧失斗志?
我把他从地狱救出来,本就是给了他新生的机会,他若理智,就一定会好好利用。然而我可以帮他的,也仅限如此。
……
晚上我左思右想,还是把帐篷留给末雅矢里一个人,起身走了出去。
他经过这些天的折磨,对男人已有了深刻的排斥,甚至在我的触碰下都有些颤抖;虽然我对他别无他想,但还是给他留些时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为好。
白修静那里我是不敢去的,于是抬脚去了方继言的帐篷。
进去的时候方继言正在整理他随身带着的书册,看见我后啧了一声道:“可真是稀客啊……”
我找了个空处坐下,待他忙活完便讪讪道:“不知方翰林最近过得如何?”
“看得出来,比不得您潇洒。”他瞅着我的脸,表情古怪道,“瞧这红光满面的模样,您是断上了哪个草原上的美人呀?”
我随口道:“断了他们大汗。”
方继言颤抖了一下。
眼前黑影一掠,方继言放大的老脸无比清晰地映在了我的眼下,一个仿佛在深渊底处的声音幽幽飘进耳朵:“蓝尚书,这话,可不能乱说,若叫帖木儿大汗的人听去了,保不准你这脑袋就要……错位喽!”他低声说着,敛袖做了个划拉脖子的动作。
我干笑。
说来也是,谁能想到一只小哈巴狗,居然真的逆袭了一头大藏獒呢?
“蓝阁老,原来你在这儿。”
白修静的声音响起时,我的脊背也随之冒出了冷汗。
抬眼一看,他的脸上果然露出疑惑和质问的表情:“这么晚了,你不在自己的帐里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白、白阁老。”我就如一个被妻子发现秘密的丈夫那般,目光躲闪道,“多日不见方翰林,我着实想念,这不是来谈谈天,叙叙旧嘛……”
方继言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白修静沉默了一会儿,道:“方翰林这些天在部落里给孩子们讲习授课,已经很累了,蓝阁老还是不要打搅他,去我那里谈天吧。”
我咽了下口水,侧眼看着某翰林。
某翰林果然在用那种眼光打量着我们俩,表情很是沉痛。
……
白修静在我面前有条不紊地除着衣物,我坐在床上尴尬得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若在以前,有美人当前还主动诱惑,我哪有不吃的道理,可对于有主的,我怕吃了噎着。更何况我的桃花债多得还不过来,实在没有理由再去招惹一个了。
白修静熄了灯,坐在帐篷里一方小小的天窗下,脸上映着的全是夜幕上稀薄的星影。
他静静地开口道:“你今天……”
我不等他问下去便利落地回答道:“我今天去找了大汗,但是没有被他怎么样。”
反而是他被我怎么样了。
白修静不疑有他,顿了顿只是道:“你是怎么惹到了帖木儿,我方才从旁边经过,听见他在帐里摔东西,边摔边骂你。”
听到这话,我之前的好心情一扫而光,开始认真地琢磨着明天的逃亡路线。正想着,只听白修静又转了话头问道:“你帐里……住的是谁?”
果然还是被他发现了。我叹口气道:“末雅矢里。”
白修静愣住了。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其实我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向他交待事情的缘由,收了什么人进帐做了什么事他也没有干涉的权利,可在发生了那样的事后,我始终觉得心中有愧,只得和他沉默对峙着,准备听他接下来的发问。
谁知他开口的话竟是:“你不要碰他。”
白修静好半天才抬起头来,任天窗上的星光在鼻梁上投出一道暗影。他扣着十指,坐在那里低声道:“他……太脏了。”
我眉心一跳,无奈道:“不会……”
看着他霎时僵硬的表情,我忙道:“我是说,不会碰他。”
模糊的夜色中,我看到他露出了一个似是安心的微笑。然后他离了那处通着星光的天窗,在夜色中不知去了何处。
待我反应过来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唇上已经触到了两片温软的东西。“如果你实在忍得难受,也可以来找我……”
这声音含着浅浅的诱,一张看不清晰的脸也被夜色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和他平时的姿态大相径庭。
我拉住他在我胸前摸索的手,摇摇头。“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他低笑出声:
“……你已经错了很多次了。”
这话说得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的意思莫非是反正我那么风流,也不差这一次么?
想到这里,我的身子有点僵硬。或许白修静早就被林照溪调|教成了忠于身体欲望的奴隶,并没有什么贞洁的观念,此举也无非是想找个人纾解一番罢了。
正想着怎么推拒,他却有点失落地低下头,默默地躺到我身边,翻过身去睡了。
……
天边刚露出一点鱼肚白时我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踏着湿漉漉的草地回到自己的帐篷。
末雅矢里正沉沉地睡着,我看了看他腿上和股间未愈合的伤口,翻箱倒柜地找出从京城带来的伤药,端着一盆清水为他做了一番清理。
末雅矢里很嫌弃自己这副被糟蹋过的身体,有些伤口就算化了脓也不管不顾。虽然知道他此刻万分地排斥男人,但是放着它们发炎是绝对不成的。我尽量把动作放轻,为他简单处理了一下。
许是感到股间的凉意,他不多时便惊醒过来,看到我的动作有点恼怒地喝道:“你在做什么?”他吼完才发现我手上拿着的药,眸光闪了闪,沉默了下来,也没说什么拒绝的话。
拭过那少年般的幼嫩皮肤,我纳罕道:“没想到你一个草原大将,居然生得如同富贵少爷一般。”
末雅矢里冷笑道:“我可不是天生这样的,还不是被帖木儿灌了你们天朝调|教娈童的秘药,生生从粗莽彪悍的七尺大汉沦为供人狎玩的五尺小童。”
我很识趣地缄了声。
难怪他的声音和长相这样不搭,原来这一切是仲颜帖木儿做的好事。
当我拿干净的纱布帮他缠好腿时,他闷闷地道:“……你们一直不离开这里,是不是还在找皇帝?”
“是啊,”我把泡在水里的帕子拧起来,一边帮他擦身一边道,“没找到皇上就是辱没了使命,我们怎好意思回去?”
若是半年内找不到他,朝里定会风云突变。想到这里我有些愁心,擦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端着那盆变得污浊的水出账时,末雅矢里忽然道:“我知道皇帝在哪儿。”
我身形一晃,摔了手里的盆。“我说,我知道皇帝在哪儿。”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目瞪口呆。
半个时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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