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白水莲,为人美艳却乖张,传说他在床上有着能让人极尽销魂的本事,天下不少风流才子以能与他共度春宵为傲,常常千金买一笑,却鲜少有人能入他的眼。
然而……
不及闵兰。我漠然地得出这个结论,就独自喝起了酒,也没去在意他向我投来的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第二天,戏班走了,白水莲却没走。
我每看一场戏,他便要出现在那戏楼里,用那魅惑勾人的眼神盯我盯上好久。我于他而言,是个神秘而难得的猎物。
没过多久,我就做了他的入幕之宾。我那时想着,只要和他相好一次,他便不会对我如此在意了。
谁知,我还是错了。
我回了京城,他尾随在我身后也来了京城。
看着他那副风尘仆仆、又骄傲霸道的模样,我长叹一声,认命了。
是夜,他褪去全身衣物,裸着白润美丽的身子攀爬在我身上,扬着下巴娇嗔道:“有了我,爷还要别人吗?”
我抱着他苦笑一声,俯身在他颈边轻轻啄吻,留下一串湿润的痕迹。
“不再要了。”
他的确有那种本事,能让人在床上,极尽销魂。
第二日,我便放走了自己所有的男宠,每人给了些银子,嘱咐他们回乡好好过日子。这其中也有不愿的,都被白水莲强硬地赶走了。最后一个不愿的,就是风尘味少些的春生。我没开口让他走,他便在白水莲眼下坦然起来。
白水莲见我没有让他走的意思,闹个半晌也就妥协了,只是威胁我不准再上他的床。我含含糊糊地应着,抱着他倒在床上折腾了起来。
爹嫌白水莲不干净,又是低贱的戏子,从没给过我们好脸色。
日子要是一直这么过着,倒也合心意。如果白水莲没有见到闵兰的话。
他终是见到了闵兰,在为他的美丽吃惊下,慢慢咬紧了牙。他当着闵兰的面质问我,养着那样一个和他相似的小倌,是不是对他抱着别样的心思。
我否认,他不听。
我便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解释。他的眼圈很快红了起来,想说些什么,又碍于自己的骄傲不肯开口,红唇嗫嚅了几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闵兰,转身欲走。
闵兰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抵住他的肩,低低地笑出了声:“……嫂。”
只这一声,两人冰释前嫌。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一年。
两年。
到第三年,白水莲忽然变得神神叨叨起来。在翰林院待得晚了,他会疑心我是不是去了花街柳巷;几日忙于公事不行房了,他就疑心我是不是在外面找了娈童;在床上几个神情不太对了,他会觉得我在敷衍他;挑不出我过失的时候,他便一个人坐在院里,拔拔草,栽栽花,然后自怨自艾。
“玉烟,你还年轻,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一个午后,他窝在我怀里晒着太阳,口中喃喃地说道。我怜惜地抚上他那张完全瞧不出岁月的脸庞,笑道:“水莲,你也很年轻呐。”
他闻言就着我的手指吻了上来,湿润的舌尖滑过我手心的纹路,又转而覆在我嘴角辗转,纵情了半天,语气里含着一丝落寞:“我马上就要老了。”
“二十八怎么会老呢?”我淡然笑道,“等到八十二,再说老不迟。”
他的身子一僵,好半天,又道:“玉烟,我很脏。”
我愣了一下,朝他笑笑,正欲开口便又听他道:“在遇到你之前,我和好多人……和好多人都行过房。”
“那是以前的事,我并不在意的,”我无奈地抱着自己的爱人,“再说,我也和很多人……”
“那不一样!”他激动起来,随即安静下来,眸子里满是水意,“我很脏,玉烟,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你。”
“这叫什么话!”我板起脸凶了他一下,继而温声道,“你这样的美人肯垂青我这等凡夫俗子,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怎么会有配不上之说?”
他听罢静静地在我怀里躺了一会儿,唇边漾起一个静默的微笑,缓缓合上了双眼。我看着他依然美艳的睡脸,抚摸着他柔顺的青丝,心中那分异样的感觉愈发升温。水莲,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这时的白水莲就像当初和闵玉在一起的我,总是怕对方允诺的永远会有一天灰飞烟灭,怕两人不能长相厮守,怕自己总有一天会挽留不住对方的心。有所不同的是,温吞的我永远把这些话藏在肚里,而被宠惯了的他憋不住自己的任何心事。
没有给他安心,没有给他安稳,这些都是我的错。
白水莲仍在一天天闹着。
我的脾气好,我性子老实,不代表我能一直忍下去。
“够了,白水莲,不要无理取闹!”终于有一天,我朝他发了脾气。
“无理取闹?”他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愣愣地说,“是啊,我无理取闹。”
我不再理他,拂袖欲走。
“玉烟,我是不是应该去死?”他抓着我的衣袖,曾经勾魂摄魄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如果现在我死了,就没有日后衰老的痕迹,不用让你为难地面对一个老叟,这样活在你心里的我永远都是最美的。
我仍在生气,也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起身去翰林院。
日暮时我回了府,听到他溺水的消息。当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已成了一具肿得五官都看不清楚的浮尸。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自己通身冰凉的感觉。
很痛,很冷。只有这两种感觉,不停地在心中翻搅。
白水莲的死,似乎是我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后来闵玉死的时候,我都只是在心中滴了几滴血,脸上并无表情。
我整日待在府里,不停地给自己灌酒,任谁也劝不动、说不得。爹不在京城,更是无人管我。闵兰无法,只得派人在门前守着我,生怕我做出什么傻事来。天公也真是配合,连续几天的倾盆大雨浇在我心头,凉得透彻。喝完了就哭,哭完了就喝,喝到最后,连自己也分不清眼中流出来的是泪还是酒。
那日我依然喝着酒,一双温厚的手从我背后缓缓抚了上来,一边拍一边轻声道:“烟儿……”
是春生吧?是他就好,我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宣泄我的情绪,承受我的悲痛。
待我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床榻上一片凌乱的痕迹,还有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我走出房门,绕了几个回廊到正堂,只见闵兰正坐在那里喝着茶。“昨晚,皇兄回来了。”看到我出来,他放下茶盏道。
我愣了一下:“他怎么来了?”闵兰叹气道:“我看你那个样子实在是要不得,又不肯听话,生怕你把身子毁了,就想着皇兄毕竟和你是挚友,他的话你多少是能听进一些的。”又打量了我几眼,道:“感觉好些了么?”
我点点头:“他人呢?”“他今晨就走了。”闵兰说着,神色又含了几分寂寥。
闵玉,是你吗?
想到方才床榻上的那片鲜红,我心头蓦地一痛。
闵兰给我倒了一杯茶递过来。我接过茶一饮而尽,低头道:“对不起,嫣儿。”
闵兰一愣,不知所云地看着我。
“让别人误会我对你……很困扰吧?”我朝他苦笑。
他只是摇头:“无妨。”
几日的大雨过后,雾蒙蒙的早晨仍飘着毛毛细雨。我醒了酒,撑着伞到护城河边,远远地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烟儿。”他低声道。
“……痛不痛?”我轻声问。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些年不见,他的模样更加英武,更加挺拔,俊美得令人窒息,然而我心中早已没了少年时的悸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我爱你。”他说。
我久久地望着他,把伞递过去,淡然道:“我只愿你不要去做那些作死的事情。”
从他离开的那日我便知道,自己一心念着的这个人,竟想当江山之主。所以才早早地离开,所以才娶了宣大总督的女儿。
谈何容易?
然而我与这江山相比,太轻薄,太可笑。我甚至连可以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伞落在地上,我知道闵玉一直在身后凝视着我湿透的背影。
这便是我和闵玉的最后一次见面。直到他被处以极刑的那天,我都没去看他。
可闵兰去了。
闵兰回来的时候,就像白水莲死时的我一般,不停地给自己灌着酒。灌到高兴了,他便手舞足蹈地对我描述当时的情形:“他临刑前说……说……”闵兰断断续续地笑了一会儿,道:“他说……嫣儿……哈哈……嫣儿……”
嫣儿。
烟儿。
我垂下眼眸,把酣睡过去的闵兰抱到房里,盖好了被褥。
……
头七的时候我梦到白水莲,他坐在奈何桥上唱着戏,绝色的容颜依然令人倾倒,双腿在空中摇晃着,只是不见了那光裸的脚踝。他的表情有痛苦,有喜悦,仿佛就要在那里一直等下去。
爹回来了。
爹死了。
娘在江湖不知所踪,妹妹在深宫不得相见,我已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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