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公,还呗。
我按捺了好久,才忍住立刻把他掐死的冲动。
“你听好了,本人不才,正是如今天朝华盖殿大学士、礼部尚书,手握免死金牌、一字并肩令、兼都察院右都御史衔的巡抚大人。”羞涩地报出自己的头衔后,看到他骤然变灰的脸色,我笑眯眯地瞅着他道,“那么本大人问你,是谁给你这么大权力在云南作威作福的?”
说着我踢了他肥胖的身子一脚,仍是眯着眼道:“说吧,你是不是西林党的余孽?跟以前的那几位阁老有什么关系?”
李贞那张肥脸上的油腻眉毛挑了挑:“什么西林党,杂家才不屑和那些贼子为伍。”说罢哼了一声,仿佛我污蔑他的清白一般。
我蹲在他身边出神地想着,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当初西林之狱闹得如此之大,牵扯到的官员多达五千,怎么会容得他这个漏网之鱼?况且那些个阁老的亲戚,又怎会甘心去当太监。
我沉思了一会儿,终是明朗起来。
云南是开朝时才收复过来的,所以每代皇帝对这里都照顾得很周到,到闵京这代,更是规定了西南这边每年的税都只需缴纳一个定额。
这么说,李贞这样的税监只需每年把搜刮来的财产抽一小部分缴上即可。他们对上缴着定额的税,对下却宣称是天朝让他们缴的苛税,把多出来的部分占为己有,顺便把仇恨引到朝廷身上,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所以不论实际如何,年末户部那里的数字都是实打实的,因此就不会怀疑到这里。被搜刮的百姓多集中在西南荒地,沐家镇守不到,也不知朝廷给那边定的税额是多少,再加上极少有御史巡查过那里,土司们与他又是一丘之貉,自然就无所畏惧了。
想明白之后,我便懒得再和他讲话,径直指着城门上吊着的尸体道:“那上面的是谁?”李贞随意地看了一眼,随即十分嫌恶地把目光从那尸体上挪开,道:“不知道。”
我抱着肩叹气:“你看看那牌子。”
待到看清那牌子上的字时,他的脸果然绿了。
原来沐吉的卫队在去抓他时,居然连他这个当事人的意见都没有问,就直接找了个替死鬼上去吗?我意味深长地往沐吉的卫队扫了扫,果然看到几个面色紧张的。
“不知道他是谁也没关系。”我站起身,挡住投在他脸上的阳光,十分磕碜地笑道,“我定会叫你死得比他还惨。”
李贞打量着我瘦弱的身板,顿时嗤了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不会吧,死到临头还这么拽?
我震惊了。在风中凌乱了许久,我才意识到,会不会是我的长相太没震慑力的缘故?如果要杀人的是仲颜帖木儿,单凭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吓尿裤子了。
于是我又蹲下来,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一手压在他的胸口上,道:“你看我是个文官,对不?”
李贞没说话,可眼底的轻蔑却暴露了他的想法。我自腰间抽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抵在他喉咙上笑眯眯地道:“以为我不会杀人,是不?”
手起。
刀落。
血哗啦啦流淌一地。
——我食言了,死得一点都不惨。
“看见了没,我也是会杀人的。”我叹气道。
城墙下所有围观的百姓都瞠目结舌。
潇洒地扯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小刀上的血,我道:“沐吉,陪我到城墙上走走。”
沐吉保持着瞠目结舌的状态随我到了城墙上。
我在微凉的风中慢慢地走着,身上的阳光带来些许暖意。城墙下的百姓都仰头忘着我,谁也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城墙外壮丽的青原,我的脚突然打了个滑,吓得身后的沐吉连忙扶住我:“部堂大人,您怎么了?”
我稳稳身子,随即摆手道:“没,没事。”
说罢仰起头,去看那地平线上的红日。
几乎是从幼时起,我就极为喜欢黄昏。不论是我愉悦的时候,还是怅然的时候,抑或是悲伤的时候,在傍晚抬起头,天边永远都有那么一轮近乎于颓然的红日,这个时候的日光是最祥和温暖的,我会在它的抚摸下慢慢平静下来,将这一天的自己彻底洗涤。
为人臣子的这么多年来,我不知道见到了多少自己的同谋死于非命,亦不知见到了多少天下的叛贼被处以极刑。在他们死的时候,血,也曾经溅到我的身上过。看着自己染血的衣摆,我隐约想起当初亲自手刃好友季勋的情形。那是我第一次杀人,这是我第二次杀人,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不论是忠臣,庸臣,还是佞臣,在朝廷中总免不得会沾到别人的血;这官场,这天下,本就一直是在腥风血雨中的。
有谁能够干干净净?
我苦笑着定了定心,转过身,对着城墙下道:“我蓝玉烟言出必行,大家可都看到了?”
城墙下一片沉默,似是默认。
“最近缅军贼子皆已退兵,临近缅部的百姓们怕是遭到了不少损失。沐吉,传令下去:税监矿监整治之事还照我之前说的去做,临近缅部以北十里的人家,每户赏耕牛三头,免税两年;三年内迁户至此的人家,每户赏耕牛两头,免税一年,守兵饷银补发一年。”
作为一个普通的臣子,我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会惹来诟病的;然而我也知道,闵京放我来这儿,又赐我一字并肩令,便是要我撒手干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便不惮竭尽我的才能去利用它。当了这么多年庸臣,也是时候讨回我应有的名誉了。
……
这下,我可算变成蓝青天了。
我悠悠地背着手走在高大的城墙上,沐吉在身后哭丧着脸尾随着。“部堂大人,您的主意固然是好的,可朝廷没给这里拨这么多银子呀!”
“哦?”我瞥着他,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黔国公,你府上有姬妾多少人?”
沐吉没料到我会突然问这个,顿时愣在原地,半晌才讷讷地答道:“一、一……”见我一副了然的样子,他咂咂嘴道:“一二百而已。”
“一二百,还而已,各民族的都有。”我笑起来,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圣上后宫佳丽才不过三十余人,你一个区区镇守官就一二百,啧啧,啧啧。”
说着,我扬手扇了他一巴掌,怒道:“去把你的后宫散了!把那些女人的开销给我拿去接济边关百姓!听见没有!”
沐吉哽咽了一下,道:“是。”
……
沐吉被我呵斥着解散后宫去了。那个替死鬼被人从城门口解下来,寻个风水稍好的地段葬了下去。我一个人坐在城墙上,任那渐黑的天色将自己彻底淹没。昏鸦早就通数归了巢,百姓们也都纷纷散尽,只留有我和城墙下候着的高娃。
远处各具民族风情的建筑已经燃起了灯盏,看起来很是温馨美好。我轻声叹着气,便下了城墙,拍拍高娃准备回去。想到还等着我的两个妻子,我微微扬起了一点笑容,感到自己空落落的心又充实起来。
“哈斯!哈斯!”一个少女忽然在远处唤我,清脆的声音十分好听。
愣怔间,那少女扑了过来,正撞在我的怀里。“你刚才太帅了!”她中气十足地拍拍我的肩膀,明显比寻常姑娘高挑得多的身材让我霎时认出了她来。
“塔娜?”我又惊又喜地道。
这时,她身后一个身材矮小、裹着头巾的少年和身边一个略显高大的青年也一齐过来了。那个矮小的少年正是方才要我制裁李贞的那个,我在夜色中打量着他,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于是试探着道:“末雅矢里?”
那少年取下头巾,果然是末雅矢里无误;而旁边的那个青年挑着灯,竟是李不花。
我顿时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在瓦剌生活的他们,怎么都跑到了云南来?
“塔娜,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我愣愣地道,“你可别告诉我是你们大汗把他的王庭迁到了云南。”
“怎么会呢!”塔娜居然说起了字正腔圆的汉话,“其实是我们那里的巫师说不久后会有一场天灾,我们那几个部落的人都得迁出去避灾,一个部落迁去了亦力把里,还有一个迁去了鞑靼,我们就迁到这儿来啦!”
我的嘴角裂了。
迁、迁部落?
这是哪门子巫师?
我寻思着得回去问问仲颜帖木儿,便暂时放下了这个疑问,只是道:“你的汉话是跟谁学的?”塔娜眨眨眼,道:“跟我娘亲学的。”
“苏德长老吗?”想起当日在阿日善部落的遭遇,我现在仍是心有余悸,于是问道,“朝碌长老怎么样了?”
“……都还好。”塔娜说着看看我的脸色,忽然垮下小脸,忧心忡忡地抱着我的胳膊道,“哈斯,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好笑地看着她:“生你什么气?”她对着手指,不好意思地道:“就是当时,我想要白……”
原来是这个。我点点她的额头,摇头笑道:“我不生气。”
“真的?”塔娜眉开眼笑。
我点头,看着她那双弯弯的眼睛,不由得咧开了嘴。真是个可爱的姑娘,要是我家知赏也能像她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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