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钧听那计划,竟是要苏家满门的命。这是何等大的仇恨?正在冥思之时,却听杜眉生猛然狞笑,定睛一看,发现死士早已退下。殿内只余杜眉生一人。
听得那杜眉生充满快意的一句:“苏怀秋,你这奸佞!你可有想过今天?哈哈哈,今日过后,你苏家满门皆要受冤枉死,背负骂名,白骨横尸,即便下得十八层地狱也要受尽苦难,来生当牛做马。为我……为我曹家赎罪!!”
曹家?曹家!光武帝时期的大司马曹家!!
如此说来,一切都讲得通。
当年的曹家风光无两,直逼如今的荣国公府。堂堂曹大司马,一代枭雄落得满门抄斩的凄凉境地。最为讽刺的是那满门抄斩的原因只是因为曹大司马坚决要求光武帝处死苏怀秋,惹怒了当时沉沦于爱情失去理智的帝王。
实际真相却是帝王早有意铲除曹家,冲冠一怒为蓝颜不过是顺势而为的借口。为爱情而昏庸总比狡兔死走狗烹要来得不让人心寒。
据说当年唯一活下来的只有曹家大公子曹子桓,杜眉生和曹家有什么关系?
曹家这个年纪的女儿倒是有一个,是曹家大公子孪生妹妹,曹子眉。曹子眉身体羸弱,久病缠身。当年光武帝默认留曹家一丝血脉,虽仁慈却更残酷。道是一丝便只能是一丝。
想来是曹子桓让妹妹曹子眉扮作他逃出去,而自己赴死。
他之前倒是以为这一切是曹子桓指使,寻了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入宫。却没料到那个深藏闺中体弱多病的曹子眉能活下来。
一夜间失去家人的曹子眉,怨不得如此恨苏家。筹谋多年,只为让苏家血债血偿。可惜,恨错了人。真正的仇人是帝王。
万钧冷眼望着里头癫狂的女人,不免猜测到当年曹子桓和曹子眉呼唤之事,光武帝是否知情。恐怕是知情,甚至有可能推波助澜。为的什么?很简单。斩草除根。
健康聪明的嫡子活下来不如让体弱多病的妹妹活下来更令人放心。
光武帝真是心思深沉得令人害怕。
当年在光武帝手底下行事,虽未曾同他接触过深,但他所受指令皆有光武帝亲自下令,每一道指令看似轻巧简单,实则深谋远虑。这位千古帝王唯一的诟病也不过是苏怀秋。
万钧从宫殿大门堂而皇之的走进去,杜眉生先是一惊,待见清万钧之貌,便是一笑:“苏明德身边的那仆从?你来这里作甚?莫不是不知男子不得入宫闱的禁令?还是,有人命令你?”
杜眉生猛然拍桌:“好一个苏家!!胆大妄为,擅闯宫闱!来人——”
“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轻举妄动。”
万钧轻飘飘的话语有千斤的重量,令得杜眉生呼救的话语凝噎在喉咙口。她狐疑的看着万钧:“你知道什么?”难道方才的事他全听见了?
“谁会知道我是擅闯宫闱还是被昭仪娘娘请进来的。”
杜眉生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万钧的话的确令她忌惮,哪怕脱去嫌弃,她这昭仪宫让个外男闯进来过,多多少少会让皇上心中存疑。更何况此时她有身孕,更加不能有任何一点的损失挡了她孩儿的路。
“你想怎样?”
万钧抬眸,深邃如魔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杜眉生。杜眉生承受不住一般向后跌倒,摔坐在椅子上,心口险些一阵窒息。那眼神太过可怕,她竟感到心悸。
万钧冷漠残酷,浑然没有在苏明德跟前的温柔似水。
“杜眉生,或是曹子眉?”
杜眉生猛然起身,脸色狰狞。
“你知道?你知道了!”
“所以你想杀我?呵,你杀不了。”
杜眉生眼神阴鸷淬毒,瞪着万钧狠戾不已。
她喃喃低笑:“杀不了?若连你都杀不了,我筹谋多年岂不可笑?”
“与其现在想着怎么杀我,不如想想怎么阻止于皇后。”
“于皇后?她想做什么?”
万钧淡漠不语。
杜眉生不信万钧,但她心中有鬼。“你想骗我离开?你以为这里藏着什么东西能揭发我的身份?你倒是天真!”
万钧望着杜眉生的目光宛如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他的确要在殿里找些东西。但他无需因此欺骗杜眉生。这么说,不过是先让她担惊受怕一番罢了,毕竟是她害得疯子和尚和苏闻之死去,害得苏家分崩离析,害得明德焦头烂额、伤心失意,甚至于嗅觉全失。
万钧从来不是心善侠义之辈,倘然的说,他是不在乎苏家其他人如何,也不在乎因杜眉生计划而死去的许多无辜之人。他只在乎明德。
杜眉生伤了明德,他便要讨回来。
杜眉生本是嗤笑万钧,岂料下一刻便见得手下进来禀报,道是见到于皇后行色匆匆,身边还带着当初秦淮河画舫的老鸨,直奔太初宫。
太初宫,皇上便在那里。此时正是斗香大会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刻。
杜眉生站起,举步领人想要前去拦下于皇后。脚下方踏出门口突然想起万钧还在殿里头,回头正好对上万钧冰泠泠的目光。心下一颤,似有不详预感。
红唇抖了抖,终是说了一句:“走!”
宫殿里头的东西早都被他处理光,万钧什么都查不到。
万钧垂眸,伫立在静无一人的昭仪宫中。良久,重兵铠甲的声音整齐划一的传来。然后停在宫门口,剑翎示意手下停在外头,推开宫门。眼前一片虚影闪过,剑翎一愣,随即下令。
“搜。”
万钧的视线落在杜眉生寝宫内室的一面雕饰华美的镜子,镜子里头藏着东西。那是他追查了一个月的结果。
杜眉生把能表明她身份的东西都毁了,可还有一部分被万钧抢先一步得到。那段时间,两方都在争分夺秒的抢夺。万钧总是早出晚归。
虽只得到一部分,却足够暴露杜眉生的身份。
万钧藏在屋顶房梁上,冷眼看底下人忙碌却毫无头绪的搜查,拉过一旁的珠帘,轻轻一拨弄,指缝间便多了一粒珍珠。朝着镜面弹过去,瞬间反弹到角落中,发出细微的声音。
剑翎警觉的望向那面镜子,走过去拔出刀,一刀劈开镜子。从里头掉出一幅画、一个福泽有余的铜锁还有三块木牌牌位。蹲下捡起,顿时脸色变得很难看。
此时也顾不得怀疑于屋中看到的信封是谁放的,剑翎亲自把东西收拾起急匆匆的往太初宫走去。
谁能晓得昭仪宫娘娘会是曹氏余孽?若是她趁着这段时间对陛下的身体动手脚,便是他万死也不能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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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宫。
孟照临报的是宣和御制香,那香是孟氏的成名香。极为难制,哪怕她当场制香,也不必担心被人偷学。苏氏亦有成名香,只是所用地方、场合不同,便会稍逊一筹。
香的使用须合乎天地人,倘若不是于合适场合用的香,不仅不会起到安神定志的作用,反而会大打折扣。
香之用途,需注意的方方面面多不胜数。
负责传唤的小童催促苏明德,问他制的是哪味香。
苏明德在孟照临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垂下眼睑,苏氏的香,孟照临了解得一清二楚。
“西海枕石龙涎香。”
孟照临脸色微变,望着苏明德的目光带了猜度。
场上有一评委禁不住好奇,便问:“余听香、闻香、制香多年,未曾听闻龙涎香。苏小公子,何为龙涎香?”
“余自创新香。”
评委互望,交头接耳。虽对于苏明德小小年纪能自创香料感到欣慰,却不太认同他口中的香能击败孟氏的香。只是苏明德意已决,若他们多言,反而显得不公。
“便,开始吧。”
孟照临先一步行动,倒是苏明德中途同她借了蔷薇水。孟照临想看他能做出些什么,便同意了。闲暇的时候便瞧瞧苏明德的制作过程,却是越看越不懂。
只见苏明德从自带的箱子里拿出一块黑色细腻的香料块,味道辛、腥,似是石楠之味。那味道根本难以调制香料,他是想做什么?未料当苏明德将那黑色难闻的木块修制完,散发出来的醇正且从未闻过的味道令在场众人陶醉不已。
那味道犹如海风挟裹着大海的清新,钻入他们的鼻孔,令他们不由畅想从未见过但能从书籍中了解到的浩瀚无边、宏伟壮阔。
孟照临神色莫测的盯着苏明德,心中明白本是稳赢的自己,如今却是胜负难料。
谁能想到,苏明德发现了新的珍贵的香料。
沉香一两,紫檀半两,混合研成细末。甘松一两,去除杂土,择净,单独研制。脑香、麝香各二分,研成极细的粉末,加入此前研磨好的甘松。再将三位原料一同研磨、分作三份。将一份半加入沉香末,调和均匀,放入瓷瓶密封,窖藏。再将一份香末加入白蜜一两半,隔水蒸煮,熬干至一半分量,放冷入药,也窖藏。剩下的半分香末,到调合香品时,再掺入均匀。
苏明德又将苏合油、蔷薇水、龙涎香,各自单独研磨,后连同以上原料一同放入瓮中混合均匀,蒸煮干后制成香饼。并加入少量制成的甲香,香气更为清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