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苏家家主的堂弟,苏明德。今年方十岁。父母皆逝,自幼养于伯父膝下,还未懂事,伯父便逝去。
因而虽养于伯父膝下,实则被堂兄堂嫂所照顾。
“若是你回答得出来,你要我如何我便如何!”
“好!若是我回答得出来,从此以后你都要叫我叔叔。”
辈分虽在那儿,可苏秀之从来直呼其名。苏明德也就跟他杠上了,非让人叫一声叔叔不可。
苏明德自窗外手脚并用爬上窗格,往下潇洒一跳。抬头挺胸,小小孩子露出全貌。
只见他着一身宝蓝色云纹圆领锦袍,腰间束着蹀躞七事,佩戴齐全。上身外罩一件翻领无袖流纹白色蓝边比甲,脚下一双白色蓝边云靴。胸前带一金镶玉长命锁,发间簪一朵开得娇艳的桃花,
好一个玉雪玲珑的金童子。
苏明德向望岳恭敬地鞠了一个躬,请问道:“不知先生是否同意某回答您提出的问题?”
不过十岁孩童,偏学得大人做派,咬文嚼字却不显得老沉笨重。只因他说话时眉目间灵气活泼极了。
望岳还是依靠在西席上,问道:“你答得出?惠父不曾同意你习香道,就连书馆也明令禁止你进去。而沉香品级我却还未讲到,你如何得知?”
“先生讲过。”
望岳闻言,身子微向前倾,“哦?”
“前年堂兄得了一块上等奇楠,先生见之心喜。不觉于众前高谈阔论沉香品类。我正好在场,有幸听到。”
“嘶——前年?惠父得到奇楠,若我没记错,应是......应是三年前而非前年。你竟记得?”
望岳眼中不掩惊讶。
“三年啊......嘻嘻,我只于香道之事记忆力好。”
苏明德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露出大白牙。
望岳打量着他,慢慢躺会原位,颔首道:“那你便说说。若是说得不对,我便要向惠父告一声,道你于学堂窗外偷听。”
苏明德稽首,大喜:“谢先生!”
向前一步,一手横于胸前,一手背在后腰,低头思索片刻便抬头,张口。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1、失诂:父母死去。
从父:伯父。
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盛世安定馨香要感谢上天。五谷美味并不是最香的,光明的德行才是馨香的。
这一句话里也牵扯到了香,那就是黍稷。这是最早时候的香,用于祭祀。因为最早的祭祀就是用粮食,而粮食的香也是最早的草木香一类。
2、古代的男子也有饰品装扮,除了玉佩、扇子等。还有抹额、簪花。是的,不是只有女子会簪花在头上,男子也会。至于抹额,看红楼梦就知道。
3、至于香,这里不多解释。毕竟文章里面会说清的。不过沉香、檀香都是两大类的香,其中又分有很多种类。文中会一步步提到的。
4、男子弱冠取字,女子及笄取字。但是这里兮兮会有些改动,就是改成男子取字可15也可20岁。至于女子则自幼有小名,用小名来代替字。
文中的惠父,指的就是苏家家主苏明曦。
5、蹀(die)躞(xie):一款腰带。七事:挂在蹀躞上的许多东西,如火石、刀子、针筒等等。
6、这是倒叙手法。前面写下自序,就是先交代自己的身世。还有大家可以猜猜写的是什么的序。
7、收藏啊评论啊什么的都向作者开炮吧!来吧,我挺得住!
第2章 第贰章
“方才侄子所言三品并非沉香,准确而言应为沉水香。放于水中下沉者为沉香,于水中半沉半浮为栈香,不沉则为黄熟香。沉香上等、栈香次等、黄熟香末等。先生问的是沉香品类,我便回答沉香。沉香分四类六品,四类即为熟结、生结、脱落、虫漏。所谓熟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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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结便是树木死后由留下的树脂慢慢凝结而成的香,生结则是刀斧斫砍,伤口渗出树脂所结的香。脱落是枝干朽落之后结出的香,虫漏则是因为树虫、蚁类等昆虫蛀蚀树木而形成的香。四者生结为上品,熟结次之,虫漏最差。另外质地坚硬呈黑色者最佳,称为角沉。黄色的香即黄沉次之。蜡沉末等。”
苏明曦在炮香室里指着摆放整齐等着被炮制的各类沉香一一介绍,谈及香道,他眉飞色舞,全然无平时的稳重。
站在苏明曦身边的是苏家当家主母苏木氏,苏木氏同是调香世家木氏嫡女。嫁予苏明曦已有十三载,育有一子一女。
性情稳重,颇有持家之道。苏明曦向来敬重她。
苏木氏扬着端庄的笑,投向丈夫的目光里含满柔情。
“相公仅于香道之上,变得稍显活泼。”苏木氏掩唇轻笑。
苏明曦一顿,随即一笑。
苏木氏紧接着说道:“可惜秀之贪玩,总静不下心来学习。倒被先生说了不少次,本是个有天赋的,奈何不用功。”
她的眉间带点轻愁,目光是属于母亲的既无奈又骄傲。
提及嫡子,苏明曦目光亦柔和不少,“还是孩子,才十二岁。我于他这个年纪,还总惦记着放学了到秦淮河柳岸边放风筝。”
“不小了。过个三年便可取字,长大成人了。”苏木氏轻嗔,随即好奇:“相公...也贪玩?”
苏明曦转身边走边说:“十二岁的少年对这沉重枯燥的香道哪里有兴趣?要不是管家几十年,再也不能专心研习香道,反而喜欢上研习香道时的专一清静......呵,不说这些。倒是那时不好好学习,总挨望岳先生的骂。”
苏木氏亦步亦趋,闻言,掩唇笑道:“望岳先生确实严师。”顿了顿,又道:“严师出高徒。”
苏明曦摇摇头:“望岳先生是严格,唯独对一人向来温和疼爱有加。”
“嗯?何人?”
苏木氏抬目望去,却见丈夫神色惘然,目露伤感。微鄂,随即想起一个人。那人,曾是建邺出了名的调香天才,百年无人能及。
但那人比他的天赋还要出名的却是秋水之神玉骨之形的倾国美貌。
只可惜,天妒红颜,也妒英才。
那人,名义上,她该称呼一声,小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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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品则分别是倒架、水沉、土沉、蚁沉、活沉、白木。前三类为死沉,即在自然状态下可散发出不同的清香,后三者为活沉,只能在点燃时才有香味散发而出。”
苏明德抿着唇,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望岳:“我说完了,先生。”
语落,满室皆寂。
苏秀之和苏闻之目瞪口呆,惊讶异常。苏秀之更是惊讶得连苏闻之抱住他的手松开了都不知道。
望岳神色莫测的看他,沉默不语。
苏明德在这种沉默中慢慢褪去骄傲和得意,变得有些忐忑不安。
望岳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招手让他到身边来。
苏明德站定在望岳的身边,望岳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目光里掺杂着他看不懂的愁绪和复杂。
良久,望岳叹息:“真像啊......”
“像什么?”
望岳收回手,闭上眼不再看那双黑白分明的灵动大眼,“回去吧。这次便罢,下次再偷听,我便告知惠父。”
苏明德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眯了眼。脆生生的叫道:“谢先生不杀之恩!”
“哼!油腔滑调!”
苏明德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灵动活泼的打着鬼主意。
只要这次望岳放过他,管他下一次会不会告状。他还来偷听,反正不被抓到就是。
苏明德蹦跳着跑到苏秀之的身后,伸出食指戳他的后背,“乖侄子,叔叔要走啦。你要送叔叔,这是礼仪知道吗?”
苏秀之趴在书桌上不肯理睬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输给小他两岁的苏明德。他觉得很不光彩,很丢人。
“乖侄子?乖侄子~~~”
苏秀之一动也不动,就是不肯理他。
苏明德撇着嘴,“你要耍赖?你可输了。”
“小叔叔。”苏闻之大叫,“我、我替大哥——”
“苏闻之!”
苏秀之唰地站起,拳头捏得死紧,闭着眼涨红了脸,大吼:“小叔叔!行了吧!”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瞪着苏明德,却对苏闻之道:“不必你来替我!愿赌服输。”
扬着下巴,蔑视着苏明德,用虚弱的高傲来维持自己的骄傲。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把面子看得比天大。
苏明德眯着眼笑,“那以后看见我都要叫叔叔哦。乖侄子,叔叔走了。”扬扬手,回身学着大人大步走,到得窗户边又呼哧呼哧地爬过去。
苏秀之捏着拳头,发誓以后见到苏明德都要绕道走。
十二岁的少年,面子比天大,义气比海深,崇尚话本里的英雄。而英雄,从不违背承诺。
所以,苏秀之宁愿躲着苏明德也不要违背自己的诺言。
用笨得可笑的方式来坚持守着微小的承诺,只有对未来抱持着热烈期盼的少年才有的性情,天真热烈灿烂如夏花。
然而苏闻之的义气、苏秀之的骄傲,两人的矛盾挣扎苏明德是完全不知的。
他只知输了便要认罚,而且苏秀之就是他的侄子。叫他叔叔本该如此,并无甚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