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德倏地面色惨白,目光灼灼如幽幽泠泠鬼火。他勾唇冷笑,偏是那般平凡模样,竟有花开一瞬的惊艳。
“一口一句直呼太皇贵妃名讳,妄言先帝。于朝宗,你是觉得秦国公府势大权大足以叫你妄议皇家事、高谈太皇贵妃名讳?”
于行峰蓦地脸色一白,嘴唇颤抖,秦国公府如今权势如日中天,行事更为谨慎。他方才那一番言论确实失当。
抿抿唇,于行峰冷眼扫过身后一圈人,叫他们忌惮露出充耳不闻之态方罢休。转头望向苏明德,态度狂妄。
苏明德面色丝毫不变,于行峰态度明显,肆无忌惮。在场的人除了他和万钧二人再无人替他们作证。
所以于行峰肆无忌惮,无畏口过。
苏明德目光幽幽泠泠,宛如冷泉之下即将迸发出的热流,灼灼滚烫人心。
那样平凡的容貌下竟有不自觉的吸引力,吸引住于行峰等人的目光。
于行峰目光一变,看着苏明德的目光里充满探究。
万钧同样看到这一幕,心中无奈叹息。
便是挡住了那容貌,小公子还是能吸引那么多无谓的目光。
便只叫他一人发觉小公子的美不就好了吗?只叫他一人知道,只叫他一人珍惜,只叫他一人捧在手心里宠着,便好。
可万钧知道,他的小公子还不属于他。
他的小公子如同他的父亲,是一只终将遨游于九天之上的金凤凰。
万钧向前踏一步,不着痕迹的挡住于行峰探究的目光。
苏明德看向于行峰,道:“于朝宗,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打赌?赌什么?”
“下个月是丙级斗香初品大会,我去报名参加。若是我夺得丙级斗香魁首,你便要当着太社的面向我苏家道歉。承认你于行峰有眼无珠。”
第18章 第拾捌章
周凯悄悄凑到于行峰耳边说道:“朝宗,苏明德从小被禁止研习香道,这是整个建邺都知道的事儿。再说了,那丙级香品初品大会要进去参加都需要推荐。遑论参加完整个丙级斗香大会的上、中、初三品。再者斗香上品需有人推荐,他苏明德无人推荐,到时候被拒斗香大会门外可真是大快人心之景。”
于行峰道:“你确定?苏明德五年居住太社,但一应用度豪奢不已,苏家对其重视程度不言而喻。苏明德,真的半点香道知识不懂?若真是不懂,何以他恁般自信?”
“这......”周凯讪笑,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且不说他苏明德被禁习调香之道,再说无人推荐不得参见斗香上品之赛。这前二重防备,倘若他真幸运如斯都过了,我那舅家也是此次斗香大会其中一位评委。朝宗,这般防备之下,可莫说你还怕了?”
于行峰猛然一抹利刃射向周凯,包含凌厉的杀气。
眼前这向来乖顺的狗竟敢怂恿他,拿他当枪使。这是......自作聪明还是有人指使?
无论如何,此次事落,周凯是留不得在身边了。
于行峰向前踏一步,身后有他的心腹将周凯推开。周凯被于行峰那个眼神吓住,心知自己是失去攀爬于行峰这颗大树的机会了。
但是......一联想到那位许以的辉煌未来,周凯沉住心,满目无悔。
于行峰对苏明德说道:“我应下你这个赌。但相反,若是你输了,你要如何赔偿?”
“你要什么?”
于行峰冷笑,指着万钧,“我要他从此只忠于我妹妹。”
“不行。”苏明德断然拒绝。
于行峰脸色一变,“苏明德,赌约由你提起,赌注你却不想要下,你是输不起?”
“如果拿万钧当赌注,赌约宁可不要。毁约也无所谓!”
万钧浑身一震,低垂眼眸看只及他胸口的小公子,无法控制的唇角上扬。
“不如,”苏明德话锋一转,“不如我们换个赌注吧。若是我无法夺得丙级斗香大会魁首,我就自己离开太社。”
于行峰目光一凛,当机立断:“好!”
话锋一转,于行峰笑得很欠揍:“既然赌约之事揭过,那么我便来问问你,将银脚带扔进人群中,引起混乱。苏明德,你可认罪?”
苏明德歪头,懵懂天真:“哈?什么银脚带?银脚带是什么?万钧,他在说什么?”
万钧微笑,认真解释:“小公子,银脚带为民间称呼的一种含剧毒的蛇,黑白环圈相间。模样,还是挺好看的。”
苏明德赞同的点头,“听起来是很可爱。但是,于学长,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呀。”
于行峰青黑着脸,万万没想到此人竟可厚颜无耻至此地步。
不。
苏明德厚颜无耻之地步他应该早有体会的。
想当初,房间课桌满满是那些恶心恐怖的虫子,只有他知道是表面看起来乖巧的苏明德干的,但是所有人都说那是他携私报复。
于行峰冷笑,“不知道?我们这里七八个人一同看见你从袋子里掏出来——”
“哦——学长看见我从袋子里掏出毒蛇却没有立即出声阻止提醒,这是不是学长携私报复?”
于行峰被苏明德的巧言噎得心口堵塞,只狠狠的抓着他扔毒蛇这一点:“你承认自己往人群中扔毒蛇了。按照太社规则——”
“我没承认呀。要是我承认了,我被惩罚了,那你呢?你看见却不提醒的行为构不构得上见死不救?嗯,见死不救太严重了,你只是袖手旁观了而已。你们,都是。”
太社学子,学的圣贤之风、君子礼义,偏偏作那小人袖手旁观行径。在场之人没有苏明德的厚脸皮,俱都羞愧不已。
他们更为担心的是此事传到山长、堂长耳中,降低对于他们的印象,影响未来的仕途。
身后之人的期盼,于行峰不是不知。尽管他无需担忧未来仕途,但落下个损害同仁利益的名声也会造成影响。
不甘之下,于行峰也只能放弃苏明德的这个罪状,只是不讨回点利息,如何都不甘。
“按照太社学舍规矩,夜不归宿者当罚扫书馆三天。苏明德,你昨晚没有回太社学舍吧。”
苏明德耸肩,坦然承认。
“是。”
于行峰一愣,似是没料到苏明德的坦然。
“那么,罚你扫书馆三天。你可有异议?”
“没有。”
竟是半丝为自己争辩的意思也没有!
于行峰投给苏明德一个怪异的目光,转身离开。
他总是猜不透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苏明德。
所以,才会那么讨厌他。
“小公子,为什么拿自己当赌注?”
万钧容色严肃,询问苏明德。
苏明德拉着万钧的衣角走向书馆的方向,“我不可能瞒太久的,万钧。斗香大会是个机会,无论输还是赢,我都必须告诉堂兄,我想要承袭香道。我不想当一介小吏,昏庸一生。我的人生本该由我来做主,堂兄不能用他认为的好来压制我所想要的。”
“您会刺激到老爷的。”
“我知道。”
“老爷定然震怒。”
“我知道。可是,万钧,我要因为恐惧堂兄的震怒而几十年慢慢等待他的谅解吗?万钧,有些事情非斩断不能转圜。”
“我只是想也许可以徐徐图之。”
“缓不了。照堂兄的性格,固执古板,徐徐图之只会给他一个缓冲的机会,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我必须以雷霆之击给予堂兄当头棒喝,唯有强烈的冲击才能打破他的固执,让他真正的意识到我所祈求有多热烈,我之于香道有多执着。”
苏明德回头仰看万钧,“万钧,你会支持我吗?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万钧凝视他,温柔的目光专注,仿佛含着深情。
“只要小公子不抛弃我,我自然会一直陪在小公子身边。”
苏明德的视线落在两人十指交缠的手上,眨了两下眼,道:“好吧。趁被罚去打扫书馆的机会,
又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逃避学习了。我们赶紧去打扫,扫完了去摘君迁子的果实。”
万钧无可奈何叹笑:“原来你应承得那么乖是打着不去听课的主意。”
“不然呢?听一个老学究摇头晃脑塞一大堆经书在我脑海里,还不如我去面对一大堆书籍。至少我可以选择接受还是不接受。”
“说得......也是。”
.
苏明德整个人往宽大的太师椅上一瘫,半死不活的只剩一口气一般。
“好累啊~~”
万钧看到这个场景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他可爱,他感觉自己真的是疯了。
书馆有一个老头看守着,看了几十年。书馆几乎要成了他的家。那老头喜爱饮茶,但泡茶的手艺有些牵强。
苏明德三天两头被罚来打扫书馆,一来二去跟书馆老头混熟了。那书馆老头偶然一次尝到万钧泡的茶,惊为天人。
次次缠着万钧给他泡茶,非喝个尽兴不放人。
万钧只给他家小公子泡茶,谁来求也没用。
但是苏明德被罚扫书馆,便要在书馆中住下。出去的钥匙可掌管在书馆老头这里。不得已,那泡茶便成了贿赂书馆老头的手段。
所以,苏明德真正乐意接受打扫书馆的原因还有这个理由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