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开点点头,“有书院的几个朋友,还有林元帅林家两个小子。”
谷嘉义穿好衣服,早饭也没用,就被心急的唐开拉了出门,倒是避过了一脸愧色的唐悠。
两旁的道路干净敞亮,唐开想起不久前也和谷嘉义一道走过这条路。当时也是两人骑着马,他还找官哥儿帮着说好话,应付大伯。唐开侧头看去,谷嘉义修长的身形在太阳下被拉得长长的,个头已然是比那时又高了一大截。想起自己比谷嘉义还大上几个月,唐开瞄了瞄某人的头顶,无声啧啧。
唐开和人约好的地方在京都最有名的酒楼——京都第一楼,两人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从二楼探出头来的少年笑着冲唐打招呼。“唐开,快点上来,都到了!”
“就来,你小心别掉下来!”唐开冲那少年一挥手,让他老实坐回去。
酒楼一层是散座,二楼往上都是包厢,越往上就越贵。唐开等人向来是选的二楼,用他们的话来说,往上去了,楼也难爬。
唐开熟门熟路地沿着木楼梯噔噔上去,谷嘉义紧随他身后。上了二楼,谷嘉义就看到迎面而来的段温,和他肩上坐着一身红裳的小孩。
段温看看唐开,对谷嘉义挑眉道:“三楼天字一号房,杨百也在,上去喝一杯?”
唐开自然也知道名声在外的段温,不客气道:“不必了,我们有我们的去处。”
段温笑笑,“小家伙,没叫你,和你哥哥说话呢。”
谷嘉义按住唐开,“小表哥,你先去,我等会来。老段人还过得去。”
唐开哼哼,看一眼段温肩上的小孩,觉得段温干不出什么事来,才告诉了谷嘉义那个房间,自己走了。
段温忍不住道:“嘉义你小子是多小,连唐小四都比你大。”
谷嘉义伸手去逗段温肩上看着两三岁的小孩,“你儿子长得不赖,白白净净的,给我抱抱。”
段温把人抱下来,得意道:“那当然了,可乖,哭了一个糖就能哄好。”
谷嘉义抱着小孩肉嘟嘟的胳膊,十分耿直:“一看就知道像他娘。”
两人伴着嘴上了三楼。段温自回京后大变样,和原来的狐朋狗友们散了,是以房间里只杨百一人坐着。
见了谷嘉义,杨百惊喜道:“嘉义怎么来了,段兄的人去你们府上,说是你不在。又听说是在定国公府里,就没去叨扰。”
三人坐下,段温怕自己儿子不懂事,朝小家伙伸手,“段铎,给爹抱。”
小孩眨着圆滚滚的眼睛,看了看段温,一头扎进谷嘉义怀里,咯咯笑着。
谷嘉义笑着道:“你儿子可是第一回见我,就这么喜欢我,干脆给我抱回去算了。”
段温收回手,“等待会尿你一身,你才知道有多难带,我刚刚下楼就是换衣服去了。”
杨百浅浅笑着,气质温和,当下也是艳羡道:“我看你乐意的很,不然也不会自己带。”
段温摸摸鼻子,“我儿子,带带又怎么了。”
谷嘉义把人放回他怀里,“我还没早食,这宝贝疙瘩,你自己先抱好。”
用了面食,和段温等人谈了几句,谷嘉义撤下腰上透润的玉佩,塞给段铎做见面礼。而后说要去唐开那边,就先走一步。
合上三楼天字一号的房门,谷嘉义眸色暗了暗,随后收拾了情绪,往二楼去。
少年们这处比三楼热闹得多,房间一头摆着一细小壶口的花瓶,一人手里一根筷子,跃跃欲试。
唐开微眯着眼,三根筷子进去两根,得到一个少年欢呼,几人不捧场的唏嘘。他笑笑,拉过谷嘉义,“我表弟可是高手,要不要赌一个?”
谷嘉义比唐开高出半个头,差别不是很明显,但比起其他少年,那可高上太多。明明表面还是同样的年纪,谷嘉义却和少年们有些格格不入,他随意取过几根沉木筷子,一根又一根,飞快地丢了三四根。
接连而来的清脆碰撞声,却是告诉讶异着少年,好几根一并中了。他们愣了愣,有些佩服地看着谷嘉义。两个姓林的少年对视了一眼,也相信了他们阿爹林康泽说的是真话。
***
及至午时,杨百和段温才离开酒楼。两人往东和南两个方向去,却都是回家。
南城多是文官住宅,杨百进了自家府里,犹豫着敲响了他爹的书房。
一身宽大袍服的杨瑞之看着杨百,打算听听他要说什么。和杨百一身的温和不同,杨瑞之就是面无表情,也能感到一种冷厉之气,眉间赫然有三道深深的竖纹。
安静了一会,杨百似想好了道:“我先前在北蛮,朋友看到了一个和我很相像的女子,我今天在街上也看到了。”
“你想问什么?”杨瑞之皱眉问他。
“她,她是不是我阿姐,那个阿娘之前生下来的姐姐?”
☆、第 55 章
“你没有什么姐姐!”杨瑞之盯着他的眼, 一字一句道:“我和你娘,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此事不要告诉你娘,下去吧。”
杨百面色白了白, 低着头出了杨瑞之的书房, 心里紊乱一片。从小祖母的冷待早让他知道母亲的身份并不怎么受欢迎,依稀也记得幼时和阿娘孤身相依的场景, 还有梦里偶然出现的眼睛黑亮亮的小姑娘。
难堪的猜测埋在心里,却只能一个人忍受, 有时想把一切都摆在台面上, 问问自己的阿爹是不是抢了别人的妻?是不是毁了别人的家, 才有现在的都御史府名声在外的和美的一家?
杨百看不到的身后,杨瑞之攥进了手,苍白的手背上, 青筋林立,显然是用尽了极大的力气。但他脸上依旧无波无澜,只是眼睛像是累了一般合目一会儿,随后又将目光放到摆放了厚厚文书的书桌上, 提笔徐徐写着,仿佛那才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
右相府,谷业站在文轩院的小演武场边上, 看中间谷嘉义剑花翻腾,年轻人的意气腾勃而出,叫旁边还光秃秃的地方三两根野草也焕发出勃勃的生机来。
谷嘉义手上软剑回身一挑,一把挂在武器驾上的弓背挑飞, 朝着谷业而去。
谷业伸手接住,正想摆着严父面孔说谷嘉义一两句,就听得谷嘉义道:“阿爹,听说你年轻时候也是百发百中,叫儿子见识见识。”
谷业哼一声,一只手背在身后,凭着自己的见解道:“你还是好好练剑吧,招式花一样,以为你跳舞呢?”
谷嘉义笑着看他爹一眼,继续找事:“阿爹,秋试之后,可就是秋狩,到时候风头全被儿子抢了,你在阿娘面前……”
谷业想想那场景,决定暗地里好好练习一把。嘴硬道:“我当年百步穿杨的时候,你怕是奶都没吃上。”
“我要是真没吃上奶,阿爹你可是二十来岁就射箭没了准头,也没好到哪去。”谷嘉义道。
“回去好好读书吧,秋日的武试我给你报了,文试的秀才科也是报了的。”谷业甩下一个晴天霹雳,信步而去。
谷嘉义却是看着谷业淡定的背影,摇头佩服道:“老爹你的面子还真不怕摔,有个落榜四次的儿子很有脸面吗?”
就像谷嘉义自己说的,谷业的面子,在春试之后就掉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在市井之中。市井里传闻,右相大人养了个儿子是草包,一个秀才考了三次,最后没影了。还连书院都没进过,也不知道是见不得人,还是右相怕丢人。
谷嘉义的名声也没好到哪去,毕竟头上挂着草包称号,想想也知道形象有多差。
所以这第四次秀才科,谷嘉义是真没想到谷业还会给他报,这是让他挫而后立,还是继续丢人?
但不管怎么说,谷嘉义却是知道在谷业心里,什么面子,可没得他这个儿子重要!想到这,谷嘉义心里泛起酸酸的细细小小的刺痛之感,到底是他亏欠阿爹良多。从上辈子的无能拖累,到这辈子的一意孤行。
林珵口头说的往年藏卷很快被八喜带人送了来,谷业笑眯眯地告诉八喜,他还给不争气的小儿报了秀才科。八喜讨喜的圆脸笑着,怀里揣着重了不少的九宝,告诉右相大人,这事他会回去告诉太子殿下的。
谷嘉义开始了早间晨练,其他时候脉案苦读的日子,倒是令得让谷嘉义在院子里禁足的唐悠好受了不少。空闲之余,开始提着各种补汤去看谷嘉义。
谷嘉义一开始读书的时候,脑子依旧一团浆糊,各种破题思路在脑子翻转,最后成了更大的一坨。但渐渐忍受着,靠着林珵开的小灶,也开始能看懂谷业那些做文章的技巧。学进去的东西,才让人觉得更有意思,一时间,谷嘉义倒特别沉迷起来。
唐悠倚在书房门框上,看谷嘉义挺直了背,随意披散着头发奋笔疾书的样子,脸上溢出了笑意。
瞧着他放下笔了,唐悠才进了书房,轻声道:“昨日听说你又睡得很晚,这般可不好。”
谷嘉义起身接过小巧双层的食盒,和唐悠坐到另一边去。
食盒被揭开,一阵有人香气扑鼻而来,谷嘉义捧出冒着热气的点心,拿起一块咬一口。
“阿娘,今天中午吃什么啊?”还没用完点心,谷嘉义就惦记起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