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那个恍若一夜老去的人，要陪我一起，死去。
这承受过太多不属于自己的痛苦的生命，终于要解脱了。我缓缓靠近他，抚开他脸上凌乱散落遮住视线的干枯的发丝。
他缓缓抬起眼帘，露出浑浊含泪的双眼。
我的脸出现在他的瞳孔内，他抬起手，摸上我的脸。
“轻······夜······”太过沙哑的声音。
“你记得我。”我对着他笑笑。
他点头，似乎又要说什么，可是因为嗓子太干发不出音。
我起身，帮他找水，只可惜，茶壶都是干的。
“我找不到水。”
我无奈的对他说，坐回他身边。
他紧紧抓住我的衣袖，张开的口再努力，也只发出难听的嘶哑声。
“我挺好奇你想说什么。”然后我挣脱他没有力气的手，去给他烧水。喂他喝水时，他还是盯着我。
“脸上······有血······”他露出一个依恋的笑，把头靠在我的怀里。
“一会儿，你流的血比我还多。”
他没有理我说的话，“他们······都走了······像娘亲和爹爹一样······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他在，说些什么······
“爹爹的小妾······把娘亲害死了，她们把娘亲身上划破，流了好多好多血······”
所以，他抓那么多男宠小妾，割肉放血，是为了娘亲？
“爹爹也不要我了······他骂我变态，他以为是我害死娘亲······”周随思在我怀中抬起脸，明明那样年轻的一张脸，却枯瘦苍老，不成人形。
“可你却害我精神崩溃。”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你害我断子绝孙，家破人亡。”
我笑出声，“你自找的。”
“可我不怪你······”
开什么玩笑。
三十三
他继续道：“你来杀我？”
我点头，从腰间抽出匕首。
“那你动手。”
“你不挣扎反抗吗？”
他摇头，“我夜夜梦见你······”
“梦见我是怎么害你断子绝孙的吗？”
“梦见你的眼睛。”他费力的抬手，放在我的眼睛上。“它杀气很重，却很孤独。恐惧又带着怨恨······看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周随思估计病入膏肓，脑子也坏掉了。
“那像极了我儿时······”他闭上眼睛，脸庞看起来很安静。
“我同情你的遭遇，可我不是好人。”
他勾出一丝虚弱的笑，“床下有地牢，里面有个人，我好几日没给他进食，帮我放了他······”
“美人，动手吧······这样活着，好累······”他自己，早就虚弱到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的匕首扎入他的心扉，鲜血迅速涌出。我突然感到全身无力，再也没有理由，活下去了······
血沿着我抽出的匕首滑落，一滴滴的滴落在我身上。
每一个凶狠的人的背后，都有这样一段故事，告诉他们怎么强大，怎么保护自己。玄夕是，周随思是，我也是······
我们都一样。
我站起身，看着周随思的生命一点一点在我面前消逝。他再也残害不了其他人了，我很开心，笑得身体都在颤抖，笑出了泪。
然后我蹲下身，爬到床底下。果然有个盖子，我揭开它，沿着楼梯爬了下去。
地牢里蜡烛全部熄灭，没有一丝光亮。
隐隐约约地能看见有一个人，靠着墙坐在地上。我走过去，搂住他的腰，带着他爬上楼梯。
见了光，我才发现，这个人，长得真好看。比我好看，比轻歌好看，比临意好看，比玄夕好看。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清我时，他突然瞪大眼眸。
“珞星······”他不敢相信的抓住我胸前的衣服，继而露出欣喜的笑，眼角弯弯，一滴温热的泪似乎承受不住这温柔的压力，落了下来。
三十四
我疑惑的看着他的脸，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但是他似乎认识颜珞星，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们关系很好。
不过这关我什么事。
“你饿不饿，我帮你找吃的。”
死前做件好事，能不能让我在九泉之下少受点苦······
他还是抓着我不放，明明一脸苍白，虚弱至极。“我不······放开你······你就不见了······”
“那你会饿死，你还是看不见我的。”
他似乎是想到这一点，慢慢松开了手。还是一脸不舍的看着我，或者说，看着颜珞星。
我不能回街上，否则我会被抓住。然后我在周府找了找，看到了剩下的米，给他熬粥。
熬了挺长一段时间，我回去后，看见那人满脸泪水。
“你哭什么？”
他立刻抱紧我，“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喝粥。”
他点点头，看他惨白的小脸满是泪痕，我于心不忍。“拿得动吗？我喂你。”
他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许久，他的眼睛又弯弯的笑起来，“好······”
我一勺一勺喂着他，他却一直看着我，一副生怕我跑了的样子。
吃碗粥，他又攀到我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珞星，你······”他焦急的抓住我的胳膊，“你忘了我？”
“我不是珞星，你认错人了。”
“你骗我，你就是珞星。我是你哥哥，颜珞月啊。”他说着，大大的眼睛凝视着我，“我知道，你是在怪我。”
颜珞月······他就是玄夕和临意找了这么多年的颜珞月！我震惊的推开他，他的弟弟就是间接害我的人。
“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乱跑，我们就不会遇见那样的事······”
他在说什么，是当年的事吗？他的弟弟找人轮奸他，他为什么还对着我露出爱恋的神情，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你把话说清楚。”我抓住他的胳膊，“为什么是你的错？”
颜珞月扬起脸，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珞星，什么都过去了，只要你还活着，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他是听不懂我的问话吗······
“珞星，你还爱我吗······”
我应该怎么回答，为什么他描述的话语，和玄夕临意的话有出入。
“我没有被周随思糟蹋的，我是帮周随思一举出名报了仇，可是要是我不那样做，他就要折磨我······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你······帮周随思？”
“珞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做？那你带我走，我以后都不会再帮他。”
他估计是到现在都没有回头看看床上躺的已经死去的人。
“······珞星，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血？你的脸怎么了？”他这才看见我受伤的脸，伸手轻轻抚摸着我。
“都怪我，我只顾着自己开心，都没看到你脸上受了伤。”他从身上扯下布，为我擦脸。
我抓住他的手，“你为什么还爱着颜珞星？他对你做了那样的事，难道你就不恨他吗？”
“珞星你在胡说什么，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被那些人糟蹋，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丢下你，我去找人求救，没想到碰到周随思，他认识我，就把我绑架了。”他扳开我的手，重新为我擦脸，“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你是说，颜珞星为了保护你，被别人轮奸了？！”
他愣了愣，随后笑笑，“珞星，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原来不是颜珞星找人强奸颜珞月，原来这一切都是误会······
那我呢，我就这样因为一个误会被不同的男人玩弄，让我的爱人恨我恨了那么久······
我大力推开他，“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颜珞星。你可以去玄夕那里，问问你要找的人。”
他从地上爬起来，“珞星，你为什么不愿承认？我说了，一切都过去了！要是你会因为那件事难过，没关系，我现在就找人把我糟蹋，如果这样我们之间的隔阂就能消失，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三十五
以他的姿色，找人操的确是件很容易的事。
“那你去吧。”我转过身，带着我的匕首，迁怒原来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我恨他的弟弟，把恨嫁接在他身上，居然一点愧疚都没有。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玄夕恨我，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不久便传来衣服的摩擦声。
我回头，看见他裸露的身躯。
他缓缓跪下，垂下头，长长的发丝随着他的主人一起垂下，遮住他的表情，“在那之前，能不能，让我再留一个干净的身体给你······”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挪近我，把头轻轻靠在我的腿上。近乎虔诚的吻了吻我的手，温热的泪打湿我的指尖。
众人皆爱的颜珞月，这般爱着他的颜珞星。他爱的颜珞星因为他而被众人厌弃，连带着我都如此可悲。
说到底，最可悲的人，只是我。
“你走吧，去找玄夕和临意，他们找你很久了。”我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我还有事要做，不能陪着你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