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能杀我,”萧离恨为他表示遗憾,“你非但不能杀我,你还得杀掉想杀我的人。”
秦世遗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听你?”
萧离恨充满信心:“因为你找了十年。”
十年!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十年可以让一位妙龄少女变成黄斑满面的妇女,可以让有志少年颓废成壮志未酬、借酒消愁的男人。
秦世遗找了十年,没有找到,为了生存,他成了杀手,红剑饱尝了鲜血,没有开锋的剑刃被死人骨磨得锋利无比,但这把刻满仇恨的剑,却还没刺入那人的心脏。
秦世遗冷声问:“他在哪?”
萧离恨一派恣意潇洒:“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当你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时,你说话语气总是会变得柔软的,秦世遗也不例外。他问:“你想要什么?”
萧离恨很受用这剔除了冰冷的话,他摩挲着指尖,笑道:“我想要一个人的命。”
秦世遗问:“谁?”
萧离恨笑道:“我。”
这是一个无解的局,想要知道那人下落,就必须保证萧离恨活着,但知道那人下落的前提,却是要萧离恨的命。
秦世遗没有要萧离恨的命,他走了。这不单是因为不能杀,还因为他没有一剑就能杀死萧离恨的把握。从他们谈话开始,萧离恨的神经没有松懈过,他四周仿佛笼罩了一张坚不可破的网,在找到突破口前,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萧离恨也走了,他在找人,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在很安全的地方等他。
那人是车夫,车夫不是身份,而是他的名字,姓车,名夫,从萧离恨救下他命开始,他就叫这个名字。无论刮风下雨、天寒地冻,他一定会等萧离恨,哪怕等到的是一具尸体,他也会把尸体带去地狱埋葬。
“你为什么总是在等我,”萧离恨找到车夫的时候,笑着问他,“你不吃饭么?”
车夫是个中年汉子,或许他长得不够魁梧,但他一定会化作一堵坚厚的墙,为他的主人遮风挡雨:“我自带干粮。”
萧离恨逗他:“如厕呢?”
车夫道:“我自会解决。”
萧离恨兴致高昂:“如果我回不来,也没人替我收尸的话,你还会继续等么?”
“会,等到有人替你收尸为止。”车夫一板一眼地回答。
萧离恨摸着下巴,眼里闪烁模糊不清的光芒:“替我收尸的人,还不知身在何方呢。”他摸了摸骏马的鬃毛,“走了走了,再不走,就真的要找人替我收尸了。”
但萧离恨还是没能走。
这里还是逍遥林,只要还在逍遥王的王土上,他就还没脱离逍遥王的掌控。
萧离恨突然踢起地上一粒石子,射向左边房顶,只听一声闷哼,一个男人从房顶滚下来,脑袋被洞穿了个血窟窿。
男人死了。
“做人挺好的,为什么偏偏要做贼呢?”萧离恨蹲下来,翻开那男人的掌心,没有暗器,也没有武器,出乎意料,只有一张纸条。
纸条的字是用血写的,字迹凌乱,有的部首甚至没有写全,一般人很难认出这是什么字。
萧离恨不是一般人,他不但认出了字,还知道是谁写的。
女人。
一个漂亮的女人。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的女人,萧离恨身边也有很多女人,但只有这个女人能在他心里扎根,以致他能一眼认出字迹。
“救我。”
如果是别人发出的信号,萧离恨一定不屑一顾,但这是特别的女人,她能让萧离恨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纸条在萧离恨掌中化成灰烬,脚下的尸体已经冷透,男人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已经无法得知。
男人看来只是个送信的。
难道萧离恨错杀了无辜的人?
不,萧离恨手下没有无辜的生命。
萧离恨展开掌心,接触过纸条的部位像被墨染一般,变成一片黑——这是中毒的征兆!
车夫铁青着脸,声音里隐藏着怒火:“少爷。”
萧离恨握起拳头,一点也不在意地笑笑:“你别忘了我是谁。”
车夫当然知道萧离恨是谁,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的担忧:“少爷,你不能去。”
萧离恨摩擦指尖,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当他这么做时,就意味着他要出手了:“可惜我没有不去的理由。”
“这分明是陷阱。”车夫脸色更难看,他试图阻止萧离恨,却忘了萧离恨做事从不听劝。
“我知道,”萧离恨无所谓地笑道,“所以我更要去。”
车夫抿紧了唇,刚毅的脸上写满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人,”萧离恨开口时,人已在三尺之外,“男人不能让女人等太久。”话说完,他已消失在夜色中。
一道黑影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第5章 第五章
世上有很多种女人。
妩媚、妖娆、端庄、温婉……甚至是泼辣。
你很难在同一个地方同时看到那么多种女人,有个地方却可以。
逍遥林。
逍遥林不仅有天下第一美酒醉仙酿,还有各种各样的女人。
这里的女人很聪明,她们知道对付什么样的男人要用什么样的手段,她们甚至可以让一个摒弃七情六欲的和尚动凡心。
逍遥林最可怕的不是进不来,而是进来后出不去。
这是英雄的温柔冢,多少壮志酬筹的英雄入了这里,就如同陷入泥淖,越陷越深,然后将毕生财富、权利献给了女人。
萧离恨来到女人的闺房时,就走不出去了。
用“闺房”来形容一个风尘女人的住所其实并不妥当,但萧离恨喜欢,他喜欢的就必须要按照他的喜好来命名。
闺房里燃着清淡的熏香,有如置身月下荷塘,嗅着荷花的清香,怡人、舒服。萧离恨每次来,女人都会燃这种香,她说这是独属于萧离恨的味道,只有他才配得上。
房内没有点灯,素色的纱帐在冷风中飞扬,海贝编织而成的帘幕轻声互撞,发出悦耳的响声。
桌上摆着一壶茶,茶水是热的,茶叶是新的。
萧离恨倒了两杯茶,比起酒来,他其实更爱喝茶。茶叶在茶杯里浮动的感觉,就像他漂泊不定的人生,随着流水沉浮。
这是一种认同与共生感。
所以当他来时,女人从来不摆酒。
萧离恨很受用,聪明的女人懂得按照他的喜好装扮,因此他喜欢这女人。
他坐在桌前品茶,面向帘幕后的床,他知道女人就在那里,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熟悉这女人。
女人走了出来。
她不一定是逍遥林里最美的女人,但一定是最冷的。
她没有笑,对于风尘女子来说,没有笑容是致命的,但她不笑的时候却比笑更吸引人。男人大都是贱骨头,越是看多的东西越不懂得珍惜,逍遥林里会笑的女人太多了,只有不会笑的才是珍品。
女人年纪已经不轻,但味道和风韵却丝毫不减,她怀抱琵琶,冷冰冰地坐到萧离恨面前。
“你不喝茶。”萧离恨将斟满的茶杯推到她面前。
“你知道我找你。”女人冷冷地瞥向萧离恨,对茶不屑一顾。
“我知道。”萧离恨吸了吸茶香,好像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一样,表情迷醉。
女人蹙起柳叶眉:“那你应该知道现在不是喝茶的时候。”
“现在不是,那什么时候是?”萧离恨眼里带笑,喝了一口茶。他喝茶的时候,眼睛会越来越亮,像启明星一样,“你不也抱着琵琶?”
“但我的琵琶不是用来弹的。”女人珍爱地抚摸着琵琶弦,只有这时候,她眼里才浮现一丝暖意,“是用来赠人的。”
“哦?赠给谁?”萧离恨用茶盖拨着茶面,笑得漫不经心。
女人嗔怪地瞪他一眼,轻咬着红唇:“你说我能赠给谁。”
萧离恨道:“我不知道。”
女人瞪圆了眼问:“你不知道?”
萧离恨无辜地笑道:“不知道。”
“你……”女人一恼,想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却绷不住地笑了,“你真是,让我说什么好?”
她笑起来很美,这种美只有萧离恨看过,因为她只在他面前露出过笑容。
“你不用说,你只要跳支舞给我看就好,”萧离恨微笑道,“听蓉姑娘。”
萧离恨从不说甜言蜜语,他只需要喊一个姑娘的名字,那个姑娘就会被他迷人的嗓音迷倒。听蓉想板着脸不理他,却在听到他声音后,全身像过电似的酥麻,生不出气了。
她将琵琶塞到萧离恨怀里,转背向他,她的声音因此变得模糊不清,难以捉摸。
“你听着,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舞蹈,你一定要仔仔细细地看,因为以后你再也看不到了。”
萧离恨一抬起头,不笑了。
听蓉已全身赤.裸。光滑白.皙的肌肤笼罩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辉,她的身体很美,线条匀称,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足以让男人迷醉。
可惜,她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生生让她身体多了几分煞气。
萧离恨叹了口气:“他不该这么对你。”
“但他却这么对我了。”听蓉的声音还是模糊不清,但仔细听,能听出其中暗含的怨恨,那是一种铭刻到骨髓里的恨意,“所以,你要不要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