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涯跟着官兵走了。
林长照的魂魄在贺府的门外,哭得难以自制。
后来,林长照飘去天牢,见到了憔悴不堪的孟时涯。死牢的环境又脏又臭,他那样的贵公子竟毫不嫌弃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手中捏着一根稻草。
那模样,仿佛已是死人。
林长照到处飞来飞去,他在贺之照的耳边喊,求他救救孟时涯,他去孟承业的耳边喊,求他救救孟时涯,他还飞去皇宫,冲皇帝李云重大吼大叫,让他饶孟时涯一命……然而,没有人听得到他的话。
圣旨下了,斩刑。
掌旨太监在天牢宣读圣旨的时候,林长照看着孟时涯,孟时涯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淡然一笑。
无尽的痛楚袭向林长照,他觉得自己的魂魄越来越黯淡,渐渐地连他自己都看到自己的手和腿,然后他在绝望中看了孟时涯最后一眼。
孟时涯的脸上带着笑,眼角却掉落了一滴泪……
“潮音!”
林长照绝望地哭喊出来,然后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十分陌生,只有坐在床侧的人十分熟悉。
是贺之照。
贺之照微笑着看向他,仿佛他是活生生的存在。
他的确是活着的。
他在自己的身体里活了过来,却回到了与孟时涯还不曾相识的时候。
转眼,已是十年。
“潮音……潮音……”
床上的人伸出手,在黑夜里摸索着,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
睡在他旁边的人立刻侧过身子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晃了晃,握住了他的一只手:“我在,我在这儿呢!醒一醒,明见……明见?”
林长照睁开眼睛,喘息着,他看了半抬着身子俯视自己的孟时涯,在昏暗的视线里抬手摸了摸孟时涯的脸庞,随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他搂着孟时涯的脖子,让他躺下来,自己则趴在他胸膛上,侧耳倾听他的心跳。
他还活着,他自己也活着。
幸好,幸好。
“做噩梦了?不怕,我抱着你,快睡吧。”
“……嗯。”
番外——子女
林长照抱着一个襁褓走进小院,孟时涯心里咯噔一跳,紧接着双耳嗡嗡作响,竟没有听清林长照说了些什么。
直到他被林长照伸手在额头弹了一下,这才醒过神,凑上前去看那襁褓中的小婴儿。眼睛已经睁开了,如黑葡萄一般,小脸粉粉嫩嫩,如玉如雪。小家伙挥着小手,嗯嗯嗯嗯地哼哼,咧着嘴巴,仿佛是饿了。
“谁家的?”孟时涯问道,暗中舒了一口气。反正这孩子长得不像林长照。
林长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把孟时涯看得不得不认栽,连连承认自己方才的确多想了。
“你缠着我缠得那么紧,我哪有功夫去私会姑娘家?”
“……就得缠着你。”
“你——哼!去给这孩子找个乳母,要那身体康健,性子也温和的。”
“……去哪儿找?”
结果还是让他给找着了。左邻右舍都是熟人,孟时涯不好意思开口说找乳母,邻居们倒挺乐意给介绍。隔了两条街的王家小子成亲两年多,媳妇刚生了孩子,愿意帮着喂养。
于是堂堂镇军大将军,每日抱着小婴儿送到王家,午饭时通州刺史跑去看两眼,到了傍晚镇军大将军又来把孩子抱走。
王家一时间招来不少羡慕的眼神,着实风光了一把。
孩子晚上要醒好几次,这却不能劳烦王家媳妇,所以他们俩没办法,只得带着孩子搬回广安王府暂住。
孟承业一直想要一个孙女儿承欢膝下,见到他们捡来的弃婴,心疼又高兴,请了两个乳母来喂养。平日里倒还是归赵嬷嬷看管。赵嬷嬷养大了孟时涯,又能管住三个男娃,多一个女婴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李千承他们得知这个妹妹是有人遗弃在通州刺史府后门的,起初十分气愤,嚷嚷着要把孩子父母找出来,好好训斥一顿。不过七八岁的孩子,义愤填膺的模样好笑又叫人感动。林长照自然早就派人查过了,孩子父母均已病逝,伯伯家境尚可奈何伯母不愿辛苦,就给送到刺史府的后门了。
或许是念着他与孟时涯膝下无女,又是富贵之家,好让这女娃享一享荣华富贵。
为防止还有人这么做,林长照贴了榜文,告知遗弃幼儿乃是大罪,一旦查出要面临牢狱之灾。
这些他没跟几个孩子提起,只说孩子的父母不在了。
三个男娃对妹妹格外怜惜,平日里除了功课就是看着妹妹,逗她笑,喂她吃喝,似乎比孟时涯与林长照还要用心。
孩子满周岁时,孟承业想起要给她办一个抓周宴,摆了一圈的东西,丝线、纸笔、木剑、笛子、汤勺……小姑娘什么都没要,颤颤悠悠走到纪管家身边,把他腰间的挂饰银算盘给拽了下来。
众人哈哈大笑,都说这丫头长大了没准儿彪悍无比,是要管家的。
几个哥哥却得意,说妹妹早彪悍也有人喜欢。
那可不是,这女娃生得机灵可爱,十分讨人喜欢。
孟承业给她娶了个名字叫“千影”,冠的却是林姓。这下子,孟家、广安王府、平南王府、林家都后继有人,也算圆满。
岁月流逝,孩子们年纪渐长,个性也显得越发不同。
李千承随了李瑛,稳重老成,儒雅文静;李千鸿自幼混迹军营,活泼捣蛋;孟知意慵懒随意,小小年纪颇有风流之态;林千影倒没变得多么彪悍,只是颇有些野性难驯,尤爱走南闯北,跟着孟承业长了不少见识,却偏爱做生意,十三四岁就能管一间大铺子,手下的人还服服帖帖。
孟时涯与林长照上了些年纪,虽不算老态龙钟,但鬓间也生了华发。几个儿女各有所成,他们也就没什么操心的,照旧守在通州城。
十多年来,燕国与北姜时有反悔,试图撕毁此前的和谈,却总也过不了通州城这一关,最终无可奈何,国力渐衰,眼睁睁看着大周日益强盛,无可匹敌。
林长照四十五岁生辰,也就是端午这一日,林千影从京城做生意赶回来,还带着陛下赏赐的生辰之礼和贺太傅的手书。林长照有两三年未曾回到京城,拿着手书欢欢喜喜到一旁去看,独留孟时涯坐在花园里愁眉苦脸。
林千影给他倒了一杯茶,塞到他手里,板着脸问他怎么又是这副表情。
“大哥已经成亲了,二哥也取了姑丈家的表妹,三哥那性子你也清楚,等着有人把他娶走伺候着就行……您老人家到底愁些什么?”
孟时涯叹气,瞥了林长照的背影一眼:“贺太傅能有多少话要说,怎么写了那么厚一封信?”
林千影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统共两页纸,哪里就厚了?”
孟时涯不再说话,哑巴吧盯着林长照看完信,转身走过来。孟时涯赶紧装作跟林千影说闲话的架势——
“啊……你在京城,就没遇上合心意的?”
“……”
“什么?不会真遇上了吧?!快说!是谁家的臭小子!”
“贺太傅家的。”
孟时涯目瞪口呆。这厢林长照晃着书信,将书信塞进孟时涯手里,拉着林千影上下打量,一番感叹。
“你都长这么大了……都能成家了!过得可真快呀!”
孟时涯匆匆扫了一遍书信,满脸的不甘愿,却也无可奈何。
贺大人的义子,他一手带大的,还有皇帝陛下约束,自然是君子之风不逊昔日贺兰烟,温文尔雅不逊当今平南王李千承,满腹学识不逊他这个国子监曾经最得意的学子。
真是便宜了贺家。
林千影听说几个哥哥回来了,高高兴兴去前院找哥哥们说话,留下他们二人相对叹惋。
贺家总是要留在京城邺安的,千影做了大周闻名的皇商,留在京城自然更好做生意,她自己也是愿意夫唱妇随不分离的。
只可怜他们养了四个孩子,一个要回京城做平南王,一个风流浪荡到处疯跑,唯一的闺女还被拐走了,只剩下个广安王能留在通州城,却是个只知道舞刀弄枪带着娇妻到处玩,把父亲们抛在脑后的家伙。
“还生气哪?”林长照坐在对面,抬头瞄了他一眼,摇头笑起来,“贺大哥也算是你我的媒人,你该知恩图报。”
“你还是他跟……的媒人呢,恩情早就还给他了!”孟时涯不服气。
林长照嗔怪道:“多大年纪了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也不怕小孙子长大了笑话你……”
“小孙子?哎呀!难道千承家有身孕啦?真好真好,咱们俩这几年总不会太寂寞了!”
“怎么,只我一人陪着你,你觉得寂寞不成?”
“……不会!我是说……怕你寂寞!哈哈,哈哈。”
“老不正经。”
“我老了吗?哪里老?晚上还能——唔唔唔……我知错了,明见你去哪儿?”
“杏子熟了,我摘几个尝尝。”
“等等我!我来给你摘!”
风吹过,杏香扑鼻,一如当年,杏花满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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