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烨却知道,这位师兄的灾劫比之自己更甚,他如今虽能看似轻松说出此番话,他自己经的那番苦痛必不是自己现在能够相比,看他那日的反应便知。
林凤烨低了头,无意识地拨弄着手心里的点心渣,“师父也是如此说,我并非没有准备,只是多少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便不甘心,藏在心里,努力修炼便是,你若是这般在意这天生的灵力,便无法将心思放在修行上,终究是不会有什么成就。”本不是多话之人,对着这与曾经的自己相似的孩子,云雷却说的有点多。他未到变声期便失去了一切,在那之前,也是有过对灵力耗散的担心的,那时便是如此告诫自己。
“师兄提点的是。”林凤烨拍掉点心渣,再抬头时眉间的结便松了一些,“师弟谨记。”
这孩子其实比自己心宽,那时自己尚未到灵力耗散期便日日忧心无心修炼,自己对自己的约束所起作用很小,非得师傅师兄耳提面命才能静下心来。而这孩子,一脚踏在了坎上却还能冷静至此,看得出,他虽担心,但这份担心并未分去太多他修道之心。云雷这样想着便有些自嘲,“说什么提点,我自己还不是……”
还不是怎样呢?云雷没有说下去,林凤烨也不问。
云雷失了说话的心情,分了一块绿豆糕给林凤烨自己又拿了一块慢慢啃起来,一边啃着突然想起那日给自己拿绿豆糕的呆师弟好像十数日未见了。之前那呆师弟出门时来与自己告别,自己也未在意,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他看得出来,那半路出家修道的呆师弟灵力并不算特别强,若对上强劲对手也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不知怎地,一块绿豆糕便把思绪引到了杨澔的身上,云雷丝毫没觉得自己奇怪,兀自想的入神。
师兄脸上突然露出淡淡的笑意,林凤烨便知他走神了。这师兄说走神便走神,前一刻还低低落落的,此刻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笑成这样。大人的心思好难猜啊。小凤烨看着云雷的样子有些忧心地叹了口气,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杨澔这边并未出现云雷想象中的情况,他此次的任务并不算特别难。安排任务的事情一向是大师兄来做,大师兄对各位师弟的情况了如指掌,自是不会指派什么不靠谱的任务的。
虽是出了一些小状况,终究还是顺利解决。杨澔揣着自己赚的第一笔银子牵着马慢悠悠地走在街上准备回山。
一路上东看西看,收了不少小物件当做带给师兄弟们的礼物。第一次赚钱么,总要意思一下的。
正转悠着,路边摊上一对憨乎乎的小陶狗便闯入了视线,白陶的底子,黄色的花纹,有些耷拉的眉眼看上去显出几分委屈。杨澔一下子想起那日水滩里爬不上去的云雷便是此般表情,简直是一模一样。
掏钱买下一对小陶狗,杨澔喜滋滋揣怀里便顾不得逛集市了。
出了闹市,杨澔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子,马儿便“哒哒”飞跑,直奔着正一山庄所在的隐雾山方向而去。
一路快马加鞭,终于是在天黑前来到山脚下,将马交给山下的守山弟子,杨澔不等喘口气便往上跑。亏得他内力深厚武学底子扎实,这一路颠簸愣是没看出一点的疲态。守山弟子很是敬仰地看着杨师兄几个起落间冲上半山腰,感叹:这学武的师兄就是不一样,以往那些只顾修道的师兄们每次回来之后都慢悠悠地往山上爬,看得都让人着急。
杨澔跟大师兄汇报完天色已暗,被大师兄留了晚饭,着急忙慌地吃完,出门便朝落云院跑。
待跑到院门前才意识到如今的时辰,又见屋里黑漆漆的并未起灯,心道师兄必是睡了。摸摸头转了个身,抬脚抬得便有些慢了。
没走两步,就听后面一道清润的嗓音,“杨澔?”
不待那话音落便回了头,便见那少年静静立在门前,模模糊糊的轮廓显出几分柔软,眉眼带了点惊讶,天生的笑唇在“澔”字落音形成了一个微翘的弧度。
一时看得有些痴,直到云雷再度出声唤他,杨澔才回神。
“师兄还没睡呢?”看人看到呆,实在是不礼貌,杨澔略有些尴尬,声音里便带了一分特意做出来掩饰性的轻快。
“没呢。”云雷的眼神有些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杨澔有些不解,“那师兄为何不点灯呢?”这黑灯瞎火的。
云雷不答,回身往屋里走,走两步又停了下来,“你是来找我吗?要进来吗?”
杨澔便跟着云雷进屋,与云雷凑得进了,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气,淡淡的,混了他自身清冷的味道倒也不难闻。杨澔有些担心,这是喝了酒了?这是喝了多少啊,走路都有点摇晃了。
第10章 第十章 噩梦
窗外淡淡月光镶进来,屋内的物事笼在一片白纱中,倒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凭杨澔的眼力,那是能暗中视物的,这对于别人来说朦胧的景况,对于他来说其实跟白日差不了多少。
在桌前落座,就见桌上一个小酒坛并一个酒杯子放得随意,杯中尚有一半酒液。
这孩子半夜不睡觉不点灯喝什么酒呢,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杨澔眉心微蹙,看着云雷的眼神便多了点担心。
云雷又拿来一个杯子给杨澔,“喝点?”
杨澔接了杯子却不斟酒,看着云雷一口将杯中残酒干掉,终是忍不住伸手压了他的手,“师兄,酒喝多了伤身。”
“无妨。”云雷抬头冲他一笑,避开他的阻拦又给自己倒上,“喝醉了正好睡觉。”说话间拿了酒坛便直接往嘴里倒。
杨澔看出云雷其实已经喝了不少,平日哪曾见他笑得这般灿烂过,拿了他手中的酒坛放下,“师兄别喝了。”
云雷有些抱怨地瞪他一眼,撑着腮帮子嘟囔,“不喝醉了怎么能睡觉呢?”
“为何非得喝醉了才能睡觉呢?”杨澔耐心哄着已见酒意上头的云雷。
云雷摇头晃脑的样子看上去憨态可掬,可他说的话一点都不可爱,他说:“因为啊,喝醉了,就不痛了,也不会怕了,唔……”伸手来抢酒却被椅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杨澔赶紧扶住他,少年清凌凌的丹凤眼里一片清明,半点不像有醉意,可是他的行为却告诉杨澔,他是实实在在喝醉了。杨澔伸手抚上少年眼皮,不忍去看那双无辜的眸子,“师兄这么厉害,又会怕什么呢?又为什么会痛呢。”半哄半骗得想要将少年扶到床上去放好。
云雷偏偏不肯配合,使劲儿在他手里扭曲挣扎,嘴里兀自不停,“怕呀,怕的可多了,痛得快死了偏偏又死不掉,还有坏蛋给我看肢解活人生吞人肉,然后告诉我要那样把我给刮了。你知道吗,其实他若真能刮了我倒好了,偏偏就是不动手……唔……哪天才会动手呢……还有啊,你知道为什么不能点灯吗?一点了灯啊,那些碎肉啊白骨啊人头啊就看得可清楚了……我明明是天师,为什么救不了他们呢……我连自己都救不了……那便不看吧……可是……不看也闻得到那些腐肉的味道……他们回来找我啊……他们叫我给他们报仇,问我为什么不救他们……可是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连自己都救不了……”
少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脸上已经爬满了泪水,顺着尖尖的下巴滴滴答答往下落入胸前的衣襟里染出一片深色的水痕。
杨澔不敢用力去抓住云雷,只能虚虚将他圈在怀里,随着少年一字一句地吐露心声,杨澔的心渐渐揪了起来,缩成一团一跳一跳地疼痛着,为怀里这个单薄的少年。
他只知他失踪六年,却不知他经历的什么,也不敢问。大家都不敢问,因为这少年自从回来,性子变了太多,究竟是怎样惨痛的经历让一个飞扬跳脱的孩子变得这般敏感沉闷?不问也知,那经历必不是美好的。
杨澔再怎样也不曾想过他那六年竟会是这般煎熬。那时他才多大?十二岁?十三岁?还是十四岁?又或者这六年时光时时如此?究竟是谁这般折磨他?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忍心啊……
胸中一团酸涩生生梗着,让杨澔忍不住深深吸气,心疼,愤怒……般般情绪纠缠纷纭,终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将少年用力揽入怀中,“乖,都过去了,不怕,不痛,从今而后,我会陪着师兄,必不会让师兄再陷于那样的境地。”
像是一个保证,杨澔说的郑重。他知道怀中少年已醉,仍是说的虔诚。也明知自己的灵力远不及这少年,却是说的铿锵。
云雷纵使清醒,大概也不会知道杨澔为何要这般对自己好。杨澔却知道,这少年是实实在在走进自己的心里了,终其一世,他不可能再放下这少年。
感情来的太过突兀吗?杨澔一点也不觉得。或许,六年前,那个孩子将他自妖魔利爪下救下来,他便记住了那个孩子。后来,修道的过程繁杂痛苦,他便时时用那个孩子来激励自己,他才多大,他可以我也可以!不知不觉,那孩子便在他心里扎了根。岁月的流逝,让心里那道影子模糊了眉目,可那个蓝衫的剪影却是日渐清晰。直到那天,清清瘦瘦的少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下子与记忆里那道剪影重合,他才知道自己一直没忘那孩子的眉眼。
相似小说推荐
-
小书生圈夫记 (迎风布阵) 2017-06-03完结这是一个五好青年穿越回古代,努力圈(zuan)钱圈(zuan)地,最后圈到了一个如意郎君的故事。呼!终于到手...
-
待他年 番外完结 (竹下寺中一老翁) 晋江非V2017.06.06完结 6.17更新番外完赵诩,颍川郡公世子,出身一品士族,来年便可科考的太学生,性恢廓,好交游。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