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何要怕他?
天地旋转,眼睛发黑,华淇感到好累,连呼吸都在抽走他的最后一丝力气。
“华淇?”于澜清看华淇渐渐闭上的眼,越来越浅的呼吸,心下一跳,手指抚上他的脖颈,有些慌神,仍是不敢相信的俯下身紧贴在华淇的胸口,瞬间骤缩瞳孔。
华淇,没有心跳。
鬼门关转一圈什么感觉?天知道什么感觉,失去了意识的人停止了思考,没有知觉,什么也没有,仿佛时间禁止,在一个荒芜的空白地,看不见听不见摸不着,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干什么,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
就好像无梦之眠,再醒来时,只感觉自己的一段时间,被偷走了。
华淇就这么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脏停跳过,真的死过一次。他只感觉睡了一觉,一觉无眠。
他眼睛还没睁开,倒是先无意识的用沙哑的嗓音唤起来:“水……水……”
于澜清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险些将茶水倒出茶杯外。他端着水杯过去,抱起华淇,喝了一口,以嘴引渡。
华淇微张着嘴,无意识的吮吸着于澜清,干痒的喉咙终于得到舒缓,仿佛沙漠一下子变成了绿洲。他颤了颤睫毛,又睡死过去。
于澜清留恋的在华淇嘴上啄了一下,刚把华淇放下,门便被敲响。
李忡睿拿来吃食,看到于澜清眼皮下的乌青和眼睛里的血丝,俊美干净的脸庞现在长出了青色的胡渣,整个人颓废了不少。
“堂主,吃点东西吧。”李忡睿放下吃食,走到床边问,“他怎么样?”
于澜清用指背摩挲着华淇的脸,目光没离开过:“前面醒过一次。”
李忡睿长舒一口气,忍不住勾起嘴角:“能醒就好,能醒就好。”他顿了顿,又道:“我去跟冯小当家他们说去。”
于澜清点点头,李忡睿看他完全没有动身的意思,仍是忍不住叮嘱道:“他醒了说明情况正在好转,堂主不必过多操心,先吃东西吧。”
“我知道,你去吧。”
华淇假死了,心脏不再跳动,呼吸骤停,瘫软在于澜清怀里。
然而下一秒,心脏仿佛不甘心般再次鼓动,嚣张的叫嚣着,提醒着在场的人,华淇死不了。可他由此沉睡不醒,一如掉入意识的深渊,无论是外界是多么魅丽的阳光,多么快活的燕子,多么芬芳的花香,他就像是这鲜活世界的一个死人。
半个月,一个月,再半个月。
于澜清一个月前便接到了武悦悦私下送来的火麒麟,他接过火麒麟,心中五味杂陈,知道华淇拖着病重的身体把魔教唯一一颗火麒麟交代在武悦悦手上。
武悦悦是个真性情的人,若不是邵子拦着,他一定拼死也要削掉于澜清的一块肉,武悦悦说,这颗火麒麟是大当家保命用的,是他和邵子不间断找了两年才找到的唯一一颗。
武悦悦恨斥:“凭什么给你!我凭什么给你!”
于澜清说不出话,更回答不了,这一颗可以救华淇一个人,更能救一国之君,天下苍生。
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顶多在心里深深遗憾。
直到冯李景将华淇的面皮揭下,当那张日夜牵挂的面孔突然重现在自己面前时,于澜清仿佛被置于寒气逼人的雪山顶,离炽热的太阳那么近,却汲取不到一丝温暖。
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找到,却陷入生死难测的困境,他痛心到无法呼吸,寝食难安。
接着便是疑惑接踵而来,这个人到底叫什么,是华钰辰还是华淇?他到底是什么人,是魔教教徒还是华弧镖局大当家?真正的他到底是怎样的,是正派所见的那般狠毒冷血,是镖局弟兄们所说的随性逍遥却仗义非常,还是自己所看到的那般听话乖巧?
太多的问题憋在心里,却只能看着华淇昏迷不醒。仿佛一个即将来临的暴雨,被一座横割苍穹的高山阻断,只能在山的这边肆意妄为,风吹雨打。
皇上渐渐转好的消息来报,皇帝高兴得赏了他黄金万两,金银珠宝,升官级,提千户,赏了京城极好的一座大宅。别人看着虽眼红却也说不得什么,毕竟,于澜清可是救了皇上。
终于在两个月后,华淇醒了。
就像是被偷走了时间,仿佛昨日他才刚倒下,今日醒了,却已是两月之后。
“于堂主……”华淇很疑惑为什么于澜清会和自己躺在一个床上。
于澜清猛地睁开眼睛,一点也没有刚睡醒时的朦胧,清亮得可怕。
他的眼睛依然有消不下去的血丝,他的鼻头发酸,眼眶发热,很不争气的哭了。于澜清赶忙把华淇按在自己胸膛,不让他看。
华淇被抱得难受,推了推发现推不开,于是闷在于澜清胸前哼哼笑道:“睡一觉醒来,于堂主这态度可是山路十八弯,弯弯绕晕你不带解释的啊?”
他用手戳了戳于澜清的后背,画圈圈:“于堂主是不是被我的美色所倾倒了?虽然我喜欢尝鲜 ,但和男人一起的滋味还真没尝过,来者不拒,要不我们……”
“华钰辰。”于澜清打断他。
华淇身体一僵,很快恢复过来,酸酸道:“虽然我长得像他,但你也别把我和他搞混了,很伤人啊……”
于澜清放开他下了床,站在床边仿佛哈气般触上华淇的脸,他道:“你的面皮已经揭了,不用再掩饰了。”
第50章 第 50 章
华淇有那么一瞬间认为于澜清是在诱他,或许是自己的疏忽让他发现了什么端倪,才会唤出那个名字。
可脸上因贴了面皮而稍稍异样的感觉已经消失,于澜清他,真的知道了。
“你知道了。”华淇收起嬉皮笑脸。
于澜清负手而立,面容冰冷:“知道什么?魔教教主?华弧镖局大当家?华钰辰,还是华淇?”
华淇吃力的坐起来,低垂着他,无声的叹息,哑口无言。于澜清静静的看着华淇头顶上的发旋,问题问出来了,可为什么却丝毫也没感觉到轻松,华淇的沉默仿佛一块巨石压在胸口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想知道。”于澜清开口,“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华淇的声音弱弱从下方传上来:“你还记得几年前,有一个从赤骆堂逃出来的小孩吗?”
于澜清一怔,回想了一下,的确有那么个人。
华淇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已经穷途末路了,正派追杀我,我回不去魔岭,一个人跑了很久,是你救了我。在武林大会那时见你,当时是想要待在你身边。”
“那么这次呢?”于澜清问。
华淇终于抬头看了于澜清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没有回答于澜清的问题,反而引向另一个话题:“你知道当年赤骆堂用人炼药的真相吗?”
于澜清没有说话。
华淇似乎也没想等到应答,自顾自又说起来:“当年的赤骆堂,和天山派,青城派,这三大派合谋炼药,可炼药需要有人试药,三方不可能拿自己的弟子性命开玩笑,于是天山派的黄川就提了建议,抓那些流浪在外的少年少女,或是拐骗那些穷人家的孩子,说是带孩子进派门习武,实则拿去炼药。你以为只有赤骆堂么?天山派和青城派不知往赤骆堂送了多少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伐毒之战,其实是赤骆堂背了黑锅,帮他们做了替死鬼。这么些年来,他们的野心越发的大起来。你知道皇上的病是怎么来的么?”
于澜清一惊:“这事不可胡说!”
“我没有!”华淇低吼,“他们在试图控制皇帝!你以为仅仅只是一个门派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吗?他们想要掌控这个江湖,他们想要威胁皇帝,架空皇帝的权利,难吗?他们手中攥的可是皇帝的命!”
于澜清上前一步揪住华淇的前襟,直接将他拎了起来,终于爆发了:“你知道你说的这些话足够让你人头掉地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在自省了,没想到还在满嘴扯谎!”
“我只是在说事实!”华淇激动得眼睛发红,“知道李公公么?他是林磊的表叔,呵,一个太监也想当皇帝!那□□不致死,却会使身体越来越嗜睡,全身性的起血泡,四肢重大下不来床,他们手里拿着解药,待到时机成熟,就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他们以为掌控了所有,却不料你找到了火麒麟,信不信,他们动不了大的,就该动小的了,魔教不久后就会再次被围!”
“狗屁!”于澜清怒斥,“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接近我?”
“因为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想告诉你他们的真面目!你不是正国候吗?你能放任这种毒蛇的存在吗!”
于澜清把他扔回床上,哼笑一声,冷道:“你才不会那么好心。”
华淇一愣,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你……不肯信我么?”华淇紧锁眉头,感觉鼻头有些酸,“即便我有证据,你也不肯信我么?那么你去查吧,从李太监藏在宫外的一个情人查起,许不凡是我的人,若需要帮忙,可以找他。”
于澜清无言的走到门边,在走出去前说道:“我没办法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