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面面相觑,华淇咳了一声:“这样吧,我就不跟于堂主抢房住了,眼看这雨就要下了,你们就在这住着,我另寻住处。 ”
于澜清挑挑眉,实在不敢相信这人居然会谦让,弄不好在动什么歪脑筋,万一跑了,他找谁哭去?
“既然快下雨了,就不要四处跑了,一起睡吧。”于澜清道。
“诶,这怎么行,怎么能让于堂主睡地上呢!”
“……”于澜清咬牙,“或许你可以睡地上?”
“诶!我怎么能抢忡睿兄的位置呢?”华淇吊儿郎当的又搭上李忡睿的肩,“你说是吧,忡睿兄?”
“我能说不是么?”
“哈哈!不能。”
华淇话音一落便转身欲走,结果被于澜清拎着后领提溜回来,立马丧着脸苦叫:“于大爷啊!我都把房间让出来你还想怎样!不然你让我睡房梁上?行!给我块布条,我脖子一伸直接吊在上面得了!”
于澜清把他拉近,看着那双面具未盖住的眼睛,水润得似乎方才再怼他两句便能流出泪来。他道:“我没拿到火麒麟之前,你就算死也得死在我身边。”
“……”华淇瞪大了眼,动了动嘴唇,“那……那还真要紧,我还得娶媳妇呢。”
于澜清将他推开,明明是华淇的前襟被抓成了团,自己却整了整,道:“走吧,换地方住。”
华淇哀哀怨怨的骑着马跟在后面,连翻白眼。
街道上的行人已经所剩无几,唯剩下些腿脚不好的老人颤颤巍巍的提着菜篮子尽快的挪回家。各店都点起了灯笼,星星点点如长河蔓延了整条街,一声响雷仿佛要劈开天地,惊起一片狗吠声。
华淇在醉乡楼前驻足,看着熟悉的牌匾,熟悉的楼阁,里面的欢声笑语和脑海中的重叠在一起,熟悉感油然而生。他有多久没来九华了?又有多久没来醉乡楼了?时光飞逝,几年也不过转瞬间,转瞬间他记起,里面还有位叫九清的故人。
“怎么?”于澜清回头问。
“进去瞧瞧?”华淇笑道,“不过朝廷官员貌似不能出入这种场地吧。”
又一声响雷,华淇猝不及防被吓得缩了缩肩膀,楼内响起一片腻人的娇嗔,似少女们吓着后寻求安慰。接着一阵风呼啸而来,豆大的雨珠便倾盆而下。
于澜清跳下马,抓过华淇的手臂,把他往醉乡楼里拉,嘴里说道:“现在我只是风火堂堂主。”
华淇“噗嗤”一笑:“于堂主看起来比我还着急,看来早就憋得不行了……哎!玩笑话!玩笑话!”
于澜清闻言便毫不留情的把他往雨里推,华淇赶紧抱着他的胳膊怂得连声认错,挤出两滴眼泪委屈的找李忡睿诉苦去。
醉乡楼里的格局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在些不起眼的地方多添置了些盆景,帷布换了新样式,仔细看,还是能找到一些以前的老人。
老鸨迎上前来,华淇瞧了一眼,竟还是原来的三姐,这么多年过去,仿佛一丝皱纹不曾刻在她的脸上,若不是已经物是人非,以及旁边站着个忽视不掉的于澜清,华淇真恍惚以为自己还是小时候。
“春花,秋月,冬梅!快过来!”三姐抚了抚散在耳边的碎发,举止间透着百媚,“三位公子,快里面请,这雨下得急,小心溅湿了裤脚。”
三位曼妙女子走过来,带着一股香气,华淇动了动鼻子,有些想打喷嚏。
于澜清和李忡睿沉着脸将女子拒绝了,华淇倒是不介意,随手搂了一个,结果很不合时宜的连打了五个喷嚏,只好讪讪放开软软香香的美人,憋屈的跟在于澜清身后进了包厢。
这三位爷美人也不要,也不听曲观舞,叫了些小菜和酒便将三姐打发走,三姐心里犯嘀咕,面上却依然笑脸盈盈,不死心的一直追问是否还需要什么。华淇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口了:“再给我开间房。”
三姐一听,有戏,还没开口应了便被于澜清打断:“不行。”
“我这么年轻,这么血气方刚,精虫除了上脑以外,我还得让它们知道还有其他美丽家园啊!”
于澜清睨他一眼:“不行。”
“于堂主!”华淇猛地从座位上弹起,面具下露出的眼睛闪出了杀意,“你别忘了,你根本没什么资格命令我。”
于澜清闻言怔了怔,他其实根本没注意自己现在有多霸道,仿佛华淇原本就是属于自己的一般。他真的是因为想提防他临时变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仔细想来,既然双方提了条件,而华淇的条件只有朝廷能给,他要的也只有华淇能给,双方互利,华淇临时变卦可能性极低,若是他真的变卦,他大可以派兵围了华弧镖局,仅凭华弧镖局收黑钱就够坐穿牢底的,他到底在怕什么?
他抬眼看着那张脸,九分像,无论身高还是体型,几乎一模一样,可眼前这个人与华钰辰又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可他依然潜移默化的,悄无声息的,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在心中下意识的将这人当成了华钰辰。
他怕此人亦如华钰辰一般,用最随意的借口离开,然后消失无踪。
第46章 第 46 章
“于堂主,好好休息吧。”华淇冷着脸道。
华淇大跨步走出房间,三姐感觉气氛尴尬,看到华淇走出去赶忙跟上,给他带到了间空房。华淇要了些酒水后问:“你这……有叫九清的小倌么?”
“九清?”三姐略讶异,“他已经不在这了。”
“去哪了?”
“这我就不晓得了,几年前他得了怪病,离开醉乡楼后也没联系,你知道的,咱们这种地方,走了就不会再多惦记一分。”三姐认真回忆了一下,忽道,“不过听人说他貌似在西边城郊那出现过,就前两天。”
华淇垂下眼默不作声,气氛有些压抑,三姐提着胆子轻声问:“公子要不选其他小倌过来?”
“你说的怪病,是什么?”华淇突然发问。
“这个……”三姐表情不自然。
“算了。”华淇打断她,将银子放到桌面上,“你出去吧。”
三姐扒拉银子进怀里,连连点头应了后便出了房间。
华淇静静坐在凳子上,手指捏在一起相互摩擦。怪病?恐怕是当年助他逃跑之事东窗事发,九清因此被赶出了醉乡楼,想必离开前遭的罪也不少。就算是碰碰运气也好,他要去找九清。毕竟当年若不是他的内应,他也没那么轻松的便逃离醉乡楼,不然他哪能如此风光的坐在这让三姐拍马屁?
他从窗口一跃而下,点地时仿佛一片羽毛。冷风划过他的皮肤,周围的景象极速的与他背道而驰,飞檐走壁,树尖颤三颤,华淇便已经跃至前方十几丈远。
华淇在西城郊寻了一圈,夜晚虽然不好找人,但发光的东西倒是一眼就能看见。华淇站定在破庙门口,立马忽明忽暗的燃着火,荒郊野岭,四下一片寂静,那些臊人的喘息声一丝不露的回响着。
他挑眉,随手捡起地上的几个稻草,百般聊赖的编起小动物。
不多时,门开了。
一男子提着未系牢的裤腰走出来,舒爽的伸了个腰,哼着调子走了。华淇藏在暗处,将编成的“四不像”抓在手心,踱步走进庙内。
偌大的寺庙破败不堪,稻草遍地,房梁上布满了蜘蛛网,只要手指往柱子上一滑,便沾得一手指的灰。佛像蒙尘后没了光泽,却依然秉着一副怜悯天下苍生的模样,华淇走过去仔细看,佛像前的贡品是新鲜的。佛像后亮着火光,摇曳着将人影倒影在墙上,华淇悄无声息走到那人身后。那人毫无知觉,正在一件件穿上散乱各处的衣服。
华淇将“四不像”丢到地上,惊得面前的男子顿时跳了起来,他牢牢抓紧未来得及系好的上衣,露出布满青痕的胸膛,火光映红了他的半边脸。
“见面礼。”华淇笑道,“好久不见,九清哥。”
九清眼睛往那“四不像”瞥了一眼,满眼警惕:“你是谁?”
华淇摘下面具:“眼熟么?”
九清借着火光仔细打量眼前这人,觉得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是谁,心想这人既然知道自己在醉乡楼的艺名,肯定以前是见过面的。可看着这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他离开醉乡楼已有将近九年,那时他不过是个九岁小屁孩罢了……
九岁?九清猛地抬头看向华淇,满眼的不可置信:“你是……小三儿?”
“这称呼……别叫我小三儿了,我有姓有名,华淇。”
“你……”九清眼里兜着泪水,“你都长这么大了。”
华淇上前一步,他比九清高了半个头,阴影覆盖了九清哥的脸,眼中的泪却闪着光。他抚上华淇的脸,手指轻触后又快速收了回去,低下眸苦笑道:“这么多年……你没事就好。”
“多亏了九清哥,我才能活得这么好。但你呢,九清,你为什么要这样?”华淇抓起佛台上摆着的一小袋银子,提在九清面前质问。
他生气,更多的是痛心。明明已经脱离了醉乡楼,为什么还要这么作贱自己,明明不再受束缚,却又自己给自己戴上枷锁,人穷志不能短,当年他瘫在床上动弹不得时,也从没动过就那么死去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