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哥这边还在想着找钱的法子,忽的身边带起一阵风,华钰辰那家伙竟走了。他急忙跟上去,眼睁睁看着他辛苦偷来的钱,咣当咣当进了那老太婆的碗里,气得胸闷!
他一把抢过老奶奶的碗,将那碗里为数不多的铜板尽数倒在自个手心里,颠了颠,潇洒走了。
那老奶奶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破碗,哼哧几口气没喘上来,抖着指头指着淇哥的背影,连说了几个“你”,却憋不出一句话,两行浊泪却沿着褶皱的皮肤滑下。
华钰辰惊得傻了,简直不敢相信淇哥竟会做出这样的事。他知道淇哥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却没想到他是这般不顾他人死活,冷酷无情,连乞丐赖以为生的乞讨钱都要抢。
他腾地怒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淇哥,抬脚就给淇哥来了个背后偷袭。
那淇哥踉跄一步,身子一转便灵活的闪开了华钰辰的第二次攻击。
淇哥道:“小兔崽子,跟老子玩偷袭玩上瘾了?”
“你这种人,连地下的虫子都不如!”华钰辰赤红了双眼,亦如之前在河水边,扬言要把淇哥杀死一般愤怒不已。
淇哥闻言,火气有人上来了,闪了华钰辰不成招数的攻击,趁着空隙一举将华钰辰打得趴了地。华钰辰吃了一地的灰土,舌头搅了搅腔内,吐出一口血来,那血中还混着他的乳牙,大门牙。
淇哥也不心疼,一脚踩在他背上,威胁道:“你再敢动我一次,我就把你是华泽君儿子的事情宣扬出去。你说,那些正派会放过你么?”
他将脚上力加重了些,压得华钰辰快喘不过气来。
他又道:“你要想好好活着,就得对我言听计从,今天的事我就当你脑子进水了,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说了,懂么?”
华钰辰捡起自己大门牙,死死的握在手心里,感受着牙根的尖利,模糊道:“懂了。”
淇哥闻言松开了腿,待华钰辰爬起后,看到他半张脸都脏了血和灰,“啧”了一声,道:“去河边洗洗,脏死了,浪费我给你买的新衣服。”
华钰辰表情漠然,却是乖乖听话去了河边,舀水洗脸,那沾了水的手和脸,被风一吹,冻得僵了。
他舔了舔缺牙的口,那种直接舔进软肉里的新奇感觉,以及忽然缺了一颗牙的不适感,都能让他记一辈子。
淇哥看了他两眼,笑道:“免费给你拔牙。”
华钰辰火还积在胸中,实在是不想理他,抬眼一看便又垂下眸默默跟在淇哥身边。
这两人样貌生的好,走在大街上难免遭人斜眼偷看。尤其是华钰辰大伤小伤不断,脸上乌青不见,一身保不了暖的廉价布衣,低眉顺眼的跟在淇哥身后。
众人看两人相貌颇为相似,长得女相些的,应当是兄长,长得稚嫩些的,应当是弟弟。
只看他们身后追上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后面还跟着一个穿艳红裙子的女子,拦在了他们面前。
淇哥一看,只觉眼前这女人颇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今天偷的那些个钱袋中,也是有她的一份。
那女人双手插腰,小身板夹在几个壮汉之间,跟个鸡仔似的。
她叫道:“就是你们!竟然敢偷老娘的钱袋!”
淇哥道:“此话怎讲?”
“少装蒜!”她招了招手,身后的壮汉便向淇哥这边逼近,“打得他承认为止!”
淇哥一看这架势,心知自己绝对是劣势的一方,他一看这些个壮汉,再看看那女子的衣服,心中生出一计,赶忙把还在懵圈的华钰辰拉到自己身前,道:“慢着!”
华钰辰突然成了挡箭牌,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得愣愣的站着。
那女子闻言,叫了声“停”,问:“怎么?”
淇哥从华钰辰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和那女子谈道:“钱,我已经花完了,再要也是没有。这样,我把他卖给你们,算是还钱,成吗?”
末了把华钰辰推了出去,毫不犹豫。
第36章 第 36 章
华钰辰往前踉跄一步,人还是愣的。
那女子似乎也被有些讶异,下意识开口道:“什么?”
“他。”淇哥指了指华钰辰,笑道,“卖给你们。”
那女子是九华城醉乡楼里的女人,醉乡楼嘛,醉倒在温柔乡里,一听就知道是个什么地方。这几个壮汉的服饰一致,属醉乡楼门前站着扬威的,这女人穿得艳丽,浓妆艳抹,动动脑便可知道这些人是谁。
那女子一听,脸色冷了,眼珠子上下打量华钰辰,呵笑一声嫌弃道:“你卖我还不肯买呢,这相貌……还不如你。”
淇哥伸出手指摇了摇,道:“他还年纪小,长开了绝对比我好看。最主要他还乖,比起我来好管教。”
华钰辰这会儿算是听明白,合着这两人当着他的面商量着卖他呢?!
他是又气又急,恨得牙痒痒,瞧着那些个壮汉,心知逃不掉,他现在只想随便掉下个什么都好,只要能把身后那人砸死就行!
那女子想着有便宜不要白不要,虽然这小孩伤多了些,可看底子是不错的,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
华钰辰被她盯得发毛,紧张的等着她说话。片刻,她道:“你真要卖你弟弟?”
淇哥唉声叹气,口不对心道:“爹娘死得早,自小便是我把他拉扯大,兄长如父,我也诸多不舍。我能力小,他跟你去,至少能吃顿饱饭。”
末了又上前一小步,来到华钰辰面前,语重心长道:“你也不要怪哥,哥也是被逼无奈,真养不了你了,你就跟着他们吧,好不好?”
那话说得,好像真的替华钰辰着想一般,可惜这人穿得一身好布料,自己弟弟却身着粗布衣,怎么看怎么不对。
华钰辰默默听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竟是不知不觉中哭了。
华钰辰动了动嘴唇:“好。”
淇哥也没想到自己能把华钰辰给说哭,微怔一瞬,复转身跟那女子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便走了。
华钰辰望着淇哥的背影兀自发呆。
他竟是又一次被抛弃了。
无论是小姐姐还是王大力,亦或是淇哥,他始终是被丢弃的那一个。
他初入人世,无亲无故,皆被不怀好意之人打了主意,无论是小姐姐还是王大力,他明白他们对自己的好全是虚情假意,背后藏着的目的最让人恶心。
直到遇见了淇哥,淇哥这人敢说敢做,是个十足的痞子。他打自己,骂自己,威胁自己,尽管如此,华钰辰对淇哥还是存着感恩之心,觉着淇哥至少不似前人那般虚伪恶心。
好人?华钰辰觉得淇哥是半点都不沾的。直到淇哥把他卖了,他才明白,这人不过是比那些人少披了件虚伪的外套,本质还是一样丑恶。
“愣什么呢?快走,别指望他把你带回去!”那女子骂道。
华钰辰抹掉眼泪,点点头,跟在了女子身后的半步远处。
那女子摇曳身姿,徐徐走着,嘴里吩咐道:“你呢,以后就叫我三姐,也别管你以前叫什么名了,今后就改成小三儿。”
华钰辰心里骂了两句,面上却乖乖的点头应着。
那女子从后门进入醉乡楼,让人带华钰辰去洗干净了,又给他准备了饭菜。
华钰辰听到,姑娘们都把三姐叫做阿妈,男人们便是如他一样,称呼三姐。
这三姐看着样貌如花龄少女,实则不然。她早年是灵宿门的弟子,习得了灵宿门独门养身修法,后与外界男子私奔到了九华城里。
哪料那男子将她卖入了醉乡楼里,拿着银两一走了之,起初那三姐还挣扎抵抗,后来实在是心灰意冷,便接受了这现实,到如今,便是继承了这醉乡楼。
她看似花容月貌,实则已快半百。
这华钰辰本就长得白嫩俊气,将脸上的脏东西全洗掉后,那三姐才觉自己捡了个宝回来。
这醉乡楼里,分了两部分,三姐心思大,就把小倌馆和娼女馆开到了一起,客官来时先是女子招待,待客观说清目的后,该谁谁,谁就上。
三姐这人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虽说按华钰辰的长相,若是放在小倌当中,绝对是一等一的。但华钰辰才九岁,尚且未脱稚气,而且也无接客的经验,这个雏若是太早拿出来显摆,便越早变得毫无价值。
索性,她便把华钰辰安排在了自己身边,做个打杂的。
华钰辰每日除了干点活儿以外,还得跟着三姐选来的人学礼仪。
小到坐姿走姿,大到床上技巧。
华钰辰年纪虽小,可内心也算是半个男子汉,跟着这些个小倌学着如何同女子一般摇曳身姿,勾引男人,心底到底还是抵触的。
教他的人是个叫九清的小倌,虽长相白净可人,但跟那些个妖艳的站一起又不太起眼,但性子温和,办事细心周到,是个爱笑的人。
华钰辰虽然不喜欢小倌的所作所为,但对九清这个人还是存着些好感的。
他觉着九清这人仿佛白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在这风花雪月之楼里仍然似一朵未被摧残的丽花。
九清时常偷偷的叹气,偷偷的流泪,看着华钰辰的眼睛既充满了希望又充满了无奈,他教授华钰辰时,每当华钰辰学会之后,他总会无端的道:“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