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看过这第三份名单后,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似乎那些他要收拾的人一个不漏地都在上面了。“李炎,照这去办吧,全部收监到你廷尉府监狱。不过这些也都曾是朝中重臣,朕不希望有人说朕待臣下严酷,监狱里一应吃喝用度不可短缺,你懂吗?”
李炎嘴上道是,心里却是糊涂,“皇帝是什么意思,为了显示对萧家的信任和彰显皇权,必须要办人,但又想表现出自己宽仁的一面?此事完全可以不办地如此严密,马虎应对一下才是真宽仁,难道皇帝伪善至此?”越想越觉得在当今圣上手下当差实属不易,从此更要小心翼翼才行,不禁暗暗打了个寒颤。
隆毓在李炎告退之后,收起了笑容。他从小就知道,做事只论目的,不论手段。这既是他父君教的,也是他母妃教的,如今二人都已经不在世,但毫无疑问地,他继承了他们。
待李炎办妥陆案后,令月全已经在华阳宫西侧的思远居住了近半月之久,这里是皇帝的茶室,皇帝有空时在这下棋、喝茶、画画,可以说是皇帝行风雅之事的地方,整个皇宫内没有比这里更靠近皇帝寝宫之地,月全能住在此,不是一个总管太监能够做主的,想必是皇帝的意思。然而半个月以来,以往经常在此短歇午睡的隆毓却没出现过。
令月全在这十几天里可谓如坐针毡,一方面不知道皇帝让他留住宫中的意图,一方面又无聊地要死。在京城之中,身为将门之子,他有大把习武、玩乐、交友的地方,府中虽然对忠君爱国的家风管教甚严,但于风流之事上也向来不管,他和几个京中贵胄偶尔流连花酒之地也是有的。如今,他被困在宫中,眼看到的宫娥都是皇帝的女人,摸不得碰不得,憋地他难受的很。一天天的虚度,让他开始盼望皇帝何时能记起他来,竟然有点开始理解那些成天期盼皇帝临幸的后宫妃子,想到这,令月全吓了一跳,皇宫里果然能调弄人心,而这里的主人皇帝陛下应该是最擅长做这件事的吧。
隆毓听到思远居管事太监对令月全每日行动,甚至表情,动作的汇报,心下觉得好笑,“这个家伙,我那思远居不知多少奇珍书画,他竟然不懂欣赏,每天无所事事,在院子里踱步叹气,真是个没意思的武人啊。看他那副样子,还以为是个风情独特,文武双全的。”
“皇上,令将军已经入宫二十日了。”全禄低声道,他小心琢磨着应该如何向皇上提及此事。今日,他收到令家送来的厚礼,令家对这个最得宠的嫡孙的担忧终于也隐藏不住了。全禄不是贪财之人,但他脑子清楚地很,以令家的威名,这个人情不能不卖,只好收了礼,表示会尽力照顾令家公子。
“你想说什么?”皇帝挑起眉毛。
“小人是想请示陛下,是否要另外收拾屋子给令大人,思远居那毕竟是皇上茶室,皇上最近很久没邀人下棋了呢。”全禄想试探天子的意思,以回复令家人,令月全何时能回府。
“既然你这么体恤朕意,那就去思远居吧。”隆毓放下手中折子,起身就走,全禄赶紧跟着,不一会就到了思远居门口。
“皇上驾到”全禄扯着嗓子喊道,只见令月全立刻出门跪迎,白天竖起的发髻放了下来,乌黑的长发贴着俊秀的脸,领口的一颗盘扣开着,露出颈间线条。
“臣不知皇上驾到,正欲休息,未及整理衣装仪容,皇上恕罪。”半晌,跪在青石板的两边膝盖开始生疼,还没等到皇上叫起,令月全只好咬咬牙。抬起头,正好迎上皇帝的目光,皇帝的眼神一如初见时那般。令月全无奈地叹了口气,隆毓终于回过神来,伸出手把他扶了起来。“月全,在宫中一切还习惯吗?”
皇上可算是想起有我这号人了,令月全心里似乎放下一块大石,生怕被皇帝陛下忘记了,他要无聊死在这宫里,急忙回答道,“回陛下,一切……还好”,令月全从小在家中受宠,从无说谎的必要,这要撒谎起来,还真是几个字都说的磕磕巴巴。然而留居宫中是皇帝的旨意,他哪敢说不好。
隆毓眯着眼打量着他,“朕就说嘛,你很适合在宫中生活。”令月全心里咯噔两下,硬着头皮道,“只是,末将实在思念家中父母兄长,还望皇上能让末将回府。”
“进屋再说,外面起风了呢。”隆毓牵着令月全进了内殿。令月全突然察觉原来两人一直拉着手说话,方才他只顾着紧张完全没发现这件事,一时间忘记了对方身份本能地立时缩回了手。
全禄看到隆毓的表情从惊讶转到微怒,心里暗道糟糕。而令月全似乎也对自己的这一本能动作感到后悔,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这皇帝拉着臣子显示亲密按说也是有的,但一直拉着手说话怎么都觉得怪诞。思远居此刻安静如暗夜,全禄觉得自己的汗已经快从额头滴下来了,终于,皇帝陛下打破了沉寂,“你想回府?想回多久?”
令月全大呼一口气,但放松没多久又紧张起来,皇上这话该怎么回呢,说想回府居住会不会直接被拒绝,可若是道一个短暂时间,那岂不是又要回宫,让自己陷入不自由的境地。
“皇上,末将的祖母年岁大了,身体不好,末将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很想能在她老人家身旁尽孝。可否准许臣回府侍奉她。”令月全斟酌着说完此话,眼角往隆毓脸上瞥,看到皇帝似乎有不悦之色,立刻补道,“皇上您如有传召,末将一定即刻入宫。”
“怎么,你难道还有本事不奉诏入宫?”隆毓嘴角带笑看着令月全。令月全清醒过来,“自己哪有跟皇帝讨价还价的资格啊,就算他令家有,也是军功赫赫的他爷爷,他父亲才有。他这个只当过一次副将,得过一次胜利的令家小儿子,在皇帝眼里也许只是控制令家的一个小手段。”想到这,他的脸上竟自觉地露出了哀伤的神色,俊眉蹙起,平日的英气也顿时落了下去。这一转色,竟让一直看着他的隆毓皱起了眉头,“朕准你,每月有五日可回府,好好陪伴你的祖母。但如有传召,必须在一个时辰里入宫。”
这个结果已是令月全能想到的最好结果,虽说只有五日。他不至于喜出望外,但也算是短暂挣脱了牢笼。连忙跪下谢恩,“末将谢皇上对祖母的关爱,多谢皇上成全末将。”“行了”隆毓一时心软,准了这五天,这时心里略有懊恼,“不用总是末将末将的,这不是沙场,也不是朝堂。”“是,月全知道了。”令月全表现乖觉,生怕皇帝反悔。
第3章 入云居里
全禄在当天晚上就把令月全终于能出宫的消息带给了令家,令家人自然表示出了应有的感谢。
令月全也是闷坏了,得到皇帝的首肯后,立马收拾东西在第二天宫门甫开时就出了宫,也顾不上皇帝的想法了。
隆毓得到这个消息后,正在批折子的朱砂笔给扔了出去,“这么心急,看来朕这皇宫真的是比不上外面啊!全禄,今儿朕不上朝了,给朕准备便服,朕要出宫。”
全禄这个内监总管也确实活络,立马命了御前小太监去给众臣通报称天气酷热,皇帝体恤今儿不必上朝,然后去太医院知会了一声,说皇上今儿有些上火嗓子疼,不便上朝,想在上书房静心看书,不想太医打扰,只吩咐熬些降火的汤水送去。接着,暗卫头子束潜得了令,调了数十属下待命。也就二炷香时间,一切打点妥当,隆毓和全禄已经着了寻常官家衣服出了宫门。
除了全禄,御前侍卫,实际的暗卫总管赵兆京也跟着隆毓,他是皇帝的心腹,在隆毓十岁前,就已经跟随他,在太子府做侍卫总管,隆毓登基后,着他一手整理和重建暗卫,时刻保护隆毓周全。要说有谁的话皇帝最相信,大概就是他了。
“兆京,朕前些日子命你查令月全以前在京常去的去处,现在一并汇报吧”。骑马开道的赵兆京听到车上皇帝的声音,立刻回应,“是。”
“令将军在京中原有三位好友,现在还有两位好友时常走动,一位是尚书令司马楠的公子司马安平,另一位是京兆尹卢选的二公子卢远山。这三人经常一起喝酒骑马,去京外狩猎,比武,还有……”
“还有什么?”
“皇上,不,公子,他们还会一起去风月场所。”
“哈哈哈哈哈”,隆毓大笑,“世家公子哥,也是这个德性”,他颇有兴趣地又再问,“风月场里,他们谁是老手啊?”
“回公子的话,这三人里 ,还属令月全名气最响,据说许多名妓仰慕他。”
“嗯,很好嘛”隆毓似乎在肯定赵兆京的工作,但似乎又不是。
“你说曾经有三位好友,另一位呢?”皇帝依然对令月全的过往饶有兴趣。
“这个……”赵兆京略有迟疑,隆毓“嗯?”地一声,赵兆京立刻回道,“是陆怮之公子陆嵩,他……在狱中。”说完,赵兆京手上驾马的动作显然慢了下来,在等皇帝的回应。“怎么,下狱了二人就绝交了?”隆毓这个问题出乎赵兆京预料,按理,被皇帝治罪的人,必定应当划清界限,但听这个语气,皇帝似乎不想令月全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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