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完结+番外 (南南落乔木)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南南落乔木
- 入库:04.09
又跌在地上,碰着地面也不觉疼痛。握那把刀终于耗尽了力气,眼皮沉重得很,不受控制地合住眼睑。没一会儿便依稀觉着兜头的凉意,又水面上飘萍似的浮浮沉沉,意识翻滚几番,彻底沉了下去。
水珠从将离半张脸上滑落,蹙了蹙眉尖,却未如此前一般睁开迷蒙的眼睛醒来。
究竟不知,是深厚到了何种程度,不堪受刑宁可自尽,也不愿说出口。究竟不知,此前是否还有什么渊源。可与自己无关,也跻身不了,比不上。更莫提是早有前缘。
是想叫他有什么不同。或者说,想叫他待自己有什么不同。
今日收刀侧立,明日便可拔刀相向。萧青晗不觉稀奇,还觉理所当然。但搁到自己身上,便些许不可忍耐。
他缘何留在自己身边,因了那救命的恩情?还是无处可去。若有一日,自己树倒猢狲散,又有他人救了他性命,当也是会毫不犹豫转身而去。不必怀疑,本就不必怀疑。
不曾有过对性命的怜惜,更莫提情深义重,竭尽保全。每每萧青晗想起这一处,便要失了理智。少有恻隐成全,有一些,叫他窥见一星半点,便恍然。不是不会,是没给予自己。顺了他万般意,仍占不得心头三分好。
领头的侍卫来报时,萧青晗正握着一个蓝田玉釉的瓷杯,瞧着银针似立着的一片茶叶,凑到唇边,又移开:“仍在原来的地方?”
“是,”侍卫低头道,“只他一个。”
萧青晗笑道:“你们可是有本事。只想着会把人藏起来,却没人想到是留在原处。这样的小手法,也能叫你们费上大半月。”
“属下无能,”侍卫头低下去,又抬了抬,“可要做得干净?”
“不必,留着罢,”萧青晗将瓷杯搁下,心情极好的样子,“他自己留下的,就叫他自己处置。”
侍卫起了身,迟疑一会儿又道:“大人……属下前去时,那孩子说要与父母报仇,似乎并不识得……”
萧青晗没说话。那侍卫闭了口,又躬身道:“属下多嘴。无事的话,属下便告退了。”
瓷碗里的叶子沉到碗底,又浮上来,来往数次,又慢慢地伫在中心,静止不动。
那日将离昏过去,迟了许久,萧青晗才觉着自己蹲身下去,食指已触在了他鼻下。浅薄的气息,不算炙热,但仍在。
第5章 第五章
不觉是什么时辰,也未知过了多久。许久没再动过大刑,身上伤又快好起来,便细麻的酸疼。铁链放得长了些,不再吊着手腕。蹒跚迈几步,只够走半间屋子,便回头。这四五步,已腿软气虚。
外面是什么时候,是阴是晴,是晦是朔。萧青晗来了,有时将离这样问一问他。出乎意料地,萧青晗也回一两声。外头是落了雨,还是日头正盛。一旁烛火仍摇,温和地晃,洒了满地。多像话家常。
仍是不知萧青晗要作何。没再问那孩子的事,却也没叫他安生。不言语或言语,都可触得逆鳞。挨鞭子是常事,尖利地疼,只是斑驳的红痕,不如往常见血,次日便消下去。头脑发懵,时候久了,身上的痛感就模糊起来,连成一片,吐一口气身子都颤。
可有尽头。密室里什么都没有,那柄刀子不在身边,那日失了手,便没再见过。瓷碗茶壶也皆无,空空荡荡,只四面墙壁。拖着地上的铁链,忍不住想,若撞上去,有未有把握。
萧青晗看那人的视线,所及是一面墙。墙根黑色的几道痕迹,是将离靠在上头时留下的血迹,干了,便做了赭黑色。
将离看那墙看了许久,眼神恍惚地厉害。近来萧青晗常见他这样的神情,有时带着这样的神情问他,外头天气可好,有没有日头。萧青晗与他拂过脸边的黑发,说是雨后初霁,正是黄昏时候。
便是沉默。那时横刀的狠绝皆被忘了,只是这样面对着,也不得其想。一点也不像杀手,关久了,跟那些牢房里的犯人没什么两样,灰败颓朽。
只一句话,萧青晗用手抚那张沁凉的脸,忍不住想,不会低声下气求我,也不奢望。说一句叫我放你,便叫你出去。
将离没退避,低着脸。叫萧青晗荒唐觉着,他是温顺的,便忍不住手掌扶住他颈侧,嘴唇触上去温凉的眼角,轻缓地伸了舌尖舔如描的眼睫。细软的睫毛在唇舌下轻轻地颤,叫人心生怜惜。未觉着挣扎,便顺着脸颊流连下去。舌头触感尽是冰凉,缓慢不厌其烦地温热过,又吮上唇角。
将离闭着眼睛,从眼角到唇边,一片湿热。背上的鞭伤吵吵闹闹。萧青晗在做什么。自己在做什么。忍了这么多日,那口气已从胸腹到了嗓子眼。苟且残喘地这般久,是为何,是不死心。
不见天日,可还有尊严。早就没了,若是有,该在牢房那一日便自己寻个干净。萧青晗看他又是什么,不顺意便是打,兴致上来,如此时,还能气息相触,垂怜狎昵。没有自己这样的杀手,已算不得杀手。只是个物件罢了。
将离腿弯发抖,萧青晗一手扶着他的头,一手勾着他的后腰,稍稍用力气提着,没让他站不稳。舌头伸进口里,触得的温度却炙热,全不似脸颊的沁凉。绕过口腔收回来,又张了口咬住他的下唇,使了些狠力。将离口中一两声轻哼,好听得紧。
萧青晗脑中的弦崩开,顾不上其他,却蓦然嘴唇锐疼。顺手放开怀里的身子,瞧见那人唇上艳丽的血色,面如白玉。
“萧青晗,我那时怎么没杀了你,”将离退了几步,一手攥了前襟,一边嘴角弯着笑。铁链哗啦作响,离墙不远。
萧青晗瞳孔紧缩,惊怒迭起,再不能平。
是否该庆幸,那锁链没放出多长,碰上墙壁的力道便不够厉害。两道血顺着墙壁流下去,不到墙根就渗透进墙里。
连碰墙这种懦弱法子都使了出来,将离,我真是高估了你。
第一针下去的时候,手底下的肌肉紧缩了缩。皮肤冒出小小的血珠,拿棉花抹了,再紧挨着下第二针。净白紧实的脊背,淤青红紫还未消退干净,纵横交错。后腰上头是萧青晗拿长针划出的一个字,十一画。一笔一划皆划破皮肉,间或的血珠冒出,萧青晗拿棉花团擦了数次,方只剩了红痕,血珠再渗,也肉眼不可见了。
“没一点自觉,当自己是什么,”萧青晗笑得又轻又凉,“想死就死,想活就活。我说过叫你死了么。好好记着,莫叫我再做出不给你留情面的事情来。”
银针刺进肉里,是钻了心地疼。萧青晗,在你眼里,什么是情面。是你赏赐的亵吻,还是这殊荣。后腰上银针划过那个字,一竖一横一折。即便半昏半醒,闭了眼睛脑海中跟着划出,也知,那是你的名。心被辱得没顶,透不过气来。是觉着没顺着你的意思,诚惶诚恐地迎合,还是没打碎牙往肚子里吞,高高兴兴地挨你给的刑罚。
将离咬住胳膊,口里觉着咸腥,是咬出血了罢。但背上极疼,眼睛又酸。胳膊上反而不觉得疼,便觉着如何用力都不够,深深地咬进皮肉里,还想再深一些,再深一些,好压一压喉咙的梗痛。
“今日外头是晴着,日头响亮,”萧青晗拈着银针,提起胳膊,收一收眼神,眼皮倒是睁得疲酸,便停一停动作,把沾满血迹的棉花团随手扔在一旁。
将离身子伏着,褪了上衣的后背忽觉着冷。冷意又从后脊梁蔓延出去,止不住地钻进头皮。他松开咬着胳膊的牙齿,轻声道:“……与我何干。”
那一竖画在皮肤上,萧青晗照着那样子,想余下的十画,眼前已出了那字。趴在眼前,任由自己刺上这个字,是那传闻中刀锋不染血的杀手。那一字,是自己的名,一个“晗”字。
用了银针一针针地刺破皮肉,露出痕迹,再浸了浓墨,便再洗不去。像个标记,印在身上,属于萧青晗的标记。
心头阴霾散开些,便将银针搁在一旁,又瞧一瞧他的神情,可还受得住。眼睛瞧见将离嘴唇下颔的血,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发觉不是口里呕出来的,便松一口气。低眼看见他胳膊上血流不止,原是用牙咬的。
伸手捡了几团棉花来,攥住他的手腕,先擦了淌出的血。手心里硬骨清晰,又抬了眼看他的脸。尖尖的下颔,原本单薄的线条,更锋利了。将离的眼睛一动不动,半合着,任他摆弄。颈上大筋笔直地凸起,下头一道凹进去的锁骨窝。瘦的这样厉害。
萧青晗叹一口气,手上棉花尽可能地避免碰着伤口,手背又与他抹了额头的冷汗:“疼么?”
听不着回应,将离不作声。
“过几日,就放你出去,”萧青晗擦净了他胳膊上的血迹,露出两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是备着药粉的,怕后背上刺字时,化了脓。此时也正好用。
听见这话,将离睁了眼睛看他,眼睛漆黑,眼珠不动地看着他,瞳仁里就映出萧青晗的影子来。这样专注,萧青晗知是因了那叫他出去的一句话,但此刻眼里只有自己,忍不住弯一弯嘴角,可叹自己心里止不住的满足感。
萧青晗低头又用干净的纱布缠在他胳膊的伤口上,卡了力气。不能勒紧会束着伤口,又不可太松,会叫伤口暴露出来。缠了几圈,耳边低哑地一声:“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