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皇帝密信送来,召暗行御史回京。傅清寒一只手搂住沈晏周的腰,一只手拿着毛笔用端端正正的小楷回了篇正正经经的告假书。
“主人,听说福禄王谋逆案已经开始清算,叶流之一党也陆续受审,您好歹得回京一趟了……”老刀捧着傅清寒的手书,无可奈何地对着竹林深处喊。
一个黑影飞了过来,正落在他的头顶。他抓下来一看,是沈晏周的腰带……
沈晏周胸前的伤口已经不再浸出鲜血,只是留了一道很深的疤痕。傅清寒沿着疤痕舔舐,一路舔舐到下腹。
“三弟。”沈晏周轻唤道。
“嗯?”傅清寒不肯停下,只用鼻音应了一声。
“有一百次了吧。”沈晏周道。
“什么?”傅清寒抬头问。
沈晏周懒懒笑了,“没什么。”
“哥哥,我想一辈子和你住在这里。你哪里也不要去,好不好?”傅清寒咬了他一口。
沈晏周倒吸口气,“……你在朝廷的事不管了?”
“不管了。”
“难道也不为你爹平反了?”
“嗯。”
沈晏周身子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抱住傅清寒,叹了口气,“……你不要怕,我不会死的,我以后也不会再一意孤行了。”
傍晚傅清寒睡下,沈晏周走出房间,却正撞见司徒重明和刀疤脸。
“你拿了我的安神香?”司徒重明问,“倦雪刀主还有需要迷药才能对付的人?”
“你要去哪里?”刀疤脸男却更担心他的去向。
“我对清寒用了些安神香,他夜里醒不过来,”沈晏周道,“我现在去京城。”
“大少爷,你疯了?现在你的通缉令满天飞!”
“傅清寒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让他习惯我可能突然不见这种事,只要习惯了就不会再害怕,”沈晏周道,“京城是他熟悉的地方,或许去了京城他的病能好起来。”
“你这法子也不是没有道理……”司徒重明琢磨片刻,拱了拱手,“……保重。”
沈晏周点了点头,压低了斗笠,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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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踪迹对长年行走江湖的沈晏周并不困难。他在京郊的一所宅院落脚,各种江湖渠道的消息纷至沓来。
叶流之谋逆被拿下,然而遭到重创的却不仅仅是他的羽党。福禄王企图篡位,最大的阻碍是首辅高柏。故而这半年来叶流之与高柏掐的厉害,牵扯出包括运河维护的贪污大案,以至于高柏一党同样损失惨重。如此看下来,内阁首辅与次辅的势力都被打压,反倒是一些近年来崭露头角的新人们担任了不少空缺出来的要职。
当今皇帝明知福禄王篡位之谋却不予扼杀,反而借此机会打压把持朝政的老臣,提拔自己几年来培植的心腹。沈晏周虽然不入朝堂,却因为恩师陆倦雪之死,对这些手段和心机看得清楚。
陆倦雪确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却不料栽在了傅萧远手里。只是到了最后,傅萧远动了真心,不忍痛下杀手,才被先帝疑他心生反心,趁机冤他谋逆之罪。这些关窍傅清寒不会明白,沈晏周也不会说给他听。
至于妙火教的那些狂热分子,沈晏周无意相交,偶发慈悲捡回来的一个小福就已经够他受了。
这一日傍晚的时候,沈靖川扛了两大箱药材回来。自从沈晏周住进来,他就像打劫了药铺一样往宅子里屯药。毕竟沈晏周如今是朝廷要犯,除了自家兄弟,也不会有旁人再敢收留他了。
沈靖川显然也受惊不小,只不过他的发泄方式类似仓鼠,储备粮囤满才能缓解压力。
“哥,我觉得你可以开拓一下海外市场,比如去南洋开几家分号?”沈靖川一脸焦虑,无意识地啃着手里一根人参。
“我是可以走,但当初在金匮我是被傅清寒带走的。他交不上人犯,该如何是好?”
“让他跟你一块去南洋开分号……”沈靖川抓着人参又咬了一口。
“他能做到暗行御史这个位置,说明他有自己的抱负……”沈晏周伸手抹去沈靖川突然淌出的两行鼻血,“阿靖,别吃了,上火。”
沈靖川怔怔看着手里半截人参,突然一把拍在桌子上,甩着鼻血怒吼:“混账大哥,我想骂你很久了!你以为你头上长角啊你顶什么罪!你以为咱们家买盾的吗你挡什么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不听人劝,最可恶的是你还偏心眼……”
沈晏周一把搂住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轻轻说道:“对不起。”
“别道歉,”沈靖川吸溜了一下鼻子,哽咽道,“来和我对骂,别道歉……”
沈晏周更用力地搂紧了他。
第三十一章
以沈晏周的预料,傅清寒虽然知道他来了京城,但怎么也要五六日才能寻到他。他万没料到不过三日,傅清寒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个傍晚,西方天际暮霭沉沉,傅清寒衣衫褴褛,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如同一只迷路的犬,饥寒交迫,彷徨无措,他的双眼中写满悲痛,就这样直直地盯着沈晏周。
沈晏周像被人迎面痛击一拳,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这样难以言述的心痛。
傅清寒没有多说什么,慢慢走过去,伸出双臂搂住了他。
“三弟,你累了吧,进屋子里好不好?”沈晏周感到自己被他巨大的悲伤笼罩着。
“沈晏周……”
“三弟?”
傅清寒抬起头,乌黑的眼睛疲倦地注视着他,“求你……”
“什么?”
“求你把我锁起来……”
沈晏周身子一顿,倒退了两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不喜欢我了么?”傅清寒眼眶忽然红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求你把我锁起来……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看其他人一眼……”
愿望也好,自由也好,将这一切都舍弃,傅清寒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体力不支猝然跪倒,嗓中发出颤抖的喘息。
黄昏寂静无声,空旷的院落只有一跪一立两道斜长的人影。
沈晏周记得他曾问过傅清寒想要什么。傅清寒只说了“自由”二字。这样于他而言最宝贵的东西,此刻他也已双手奉上。
我到底都做了什么,沈晏周茫然地想。他想看的是傅清寒适应没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想看到他崩溃的模样。
他蹲下来,双手捧起傅清寒的脸。许久,他才轻柔地开口:“三弟,你不要怕,我绝对不会死。”
“真的么……”傅清寒声音微颤。
“我绝对不会比你先死。”沈晏周再一次说道。
“我听说,倦雪刀主从不食言。”傅清寒流着泪说。
沈晏周用手指抹去他脸颊的泪水,温柔地笑了。他凑近过来,轻轻含住傅清寒的耳垂,吐气如兰,“在我死之前,我一定先杀了你。如此,三弟可以放心了么。”
字面上残忍的誓言,却偏偏是傅清寒一生所闻,最美妙的情话。
这世上也唯有沈晏周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来。
倦雪刀主言出必行,得了他的承诺,傅清寒突然整颗心落了下来。他重新看了看这天这地,发现时已黄昏,他腹中饥饿难耐。
“哥,我饿,我要吃你做的糯米小圆子。”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沈晏周什么也不问,立马点头,“我现在就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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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完全暗淡下来,傅清寒盘腿坐在热气腾腾的大木桶里,手里捧着只小瓷碗,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糯米小圆子。
他大冬天里马不停蹄跑了三天,沈晏周既怕他冻着,又怕他饿着,人还没从浴桶里出来,就已经忙不迭地把刚做好的小圆子递了过去。
沈晏周挽着袖子,用一块布巾给他搓背,“屁股抬起来。”
傅清寒听话地跪坐起来。勺子掉进水里,他双手捧着小瓷碗,“吸溜吸溜”地喝汤。
上一回给傅清寒洗澡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沈晏周回忆着。小孩子不会记得这些,大人回忆起来却都难免带着点岁月流逝的惆怅。
“哥。”傅清寒突然叫他。
“嗯?”沈晏周回过神,应了一声。
傅清寒转过身,按着他的后脑,头一侧就吻了上去。沈晏周怔了一下,忽然感到一个滑溜溜的小圆子被傅清寒用舌头送进了他的嘴里。傅清寒放开了他,舔了舔嘴唇,一脸认真地问:“你尝尝,好吃吗?”
沈晏周的舌尖漫开红豆和糯米的甜香,他盯着傅清寒,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还吃吗?”傅清寒又问道。
沈晏周一向有些苍白的脸忽然泛起了明显的红晕。
傅清寒翻出浴桶,结实的腹肌和修长的大腿挂着淋漓水珠,几下扯开沈晏周的衣物,抱住他再次吻了上去。
“哥,你好甜……”他吸吮着沈晏周的津液,一脸满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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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禄王谋逆案虽已日趋尾声,但皇帝案头摞的文书却越来越多。
傅清寒一袭玄黑蟒袍,走进御书房时,皇帝正托着腮在文书上懒洋洋地朱批。他抬眼看到傅清寒,说了声“终于来了啊”,就挥退了一干宫女侍宦。
“坐吧。”皇帝丢开笔,打了个哈欠。
傅清寒坐在太师椅上,给自己倒了杯龙井茶。他用杯盖拨弄着茶叶,专心致志地品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