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普清泪两行,挣开尚礼,想要近身棺材,却被太监们拦住,不能上前,叶普怒斥道:“怎么,我一个王爷,还不能见见太后了吗?”
皇上跪在明黄垫子上,静静听着佛音,突然开口:“北静王,太后已逝,怎么还能扰她清净。”
叶普本就对他心存疑虑,如今太后长辞,他怎么还忍得了心中怒火,“皇上,自是比我识大体,只是太后薨世的事情也要瞒我到大军进城,皇上是怕我造反吗!”
“尚凡!”尚礼拉住他,不让他胡言乱语,悄声提醒,“尚仲不知去向,宫中如今乱作一团,切莫火上浇油,一切等三哥回来再行商议。”
皇上腰间系着白锦,从垫上起身,和叶普面对面站着,“皇兄,你不会反的,孤手里有你王府上下三十三口人的性命,还有郭将军的家中妇孺,你不敢。”
叶普咬牙忍着不骂脏话,踏进一步,尚礼卡在中间,不见人影的千休如今冒出头来,亮剑抵在他喉咙上,再进一步,就是刀光剑影,“尚清,你只和我说一句实话,太后,薨世是不是和你有关。”
“尚凡!”
尚礼惊诧,这皇帝的名讳怎么敢随便叫,赶忙辩解,“皇上,五弟无心之失,只是悲痛万分才胡乱说的,请皇上恕罪。”
“无碍。”
皇上表面上宽仁大度,却解下白锦,扔在地上,走出殿内。千休收起佩剑,不看叶普的眼睛,也不敢看,叶普面色憔悴,神情如死水,叫住他,“千休,从今日起,你我恩情至此,来日再见,切勿像今天一样手下留情。”
千休干哑的说不出话,眼眶里似有泪水,紧跟着走出去。
叶普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重重的磕头在青石上,“太后,儿子来晚了。”
他对太后是不夹杂任何利益的真心,叶普来了七个月,这位前世的母亲就爱了他七个月,护了他七个月,叶普是有心的,太后的离去对他是沉重的打击,他从想过皇帝会连太后都不放过,此时他才明白太后的那句,他终究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普守灵在棺前跪到天明,尚礼怕他身子受不住,想要劝他,叶普也不听,没了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太后的灵柩只让在中宫停上三天,叶普就生生跪了三天,随着地宫的大门闭上城中又恢复了往日景象。
皇帝紧接着在朝中下旨,以以下犯上的罪名禁了叶普的足,困住了叶普。
叶普的府邸门可罗雀,他坐在花园里,看着尚凡留下的一草一木。苏墨慈想要送些东西,也被拦在门外。
过了些日子,有人替叶普求情了,正是尚礼的母妃卢氏,虽贬为良人却也是先皇的妃子,先皇死后,皇帝上台给后宫剩下的这点人都提了封号,太后和卢氏再无争斗的理由,反倒一笑湎恩仇,总算是从深宫放出来了,如今太后已登极乐,皇帝也无皇后,后宫中也就只剩能和皇上说上两句话。
卢氏先是示好,给皇帝一个台阶下,叶普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伤心过度后的鲁莽冒失,皇上罚一罚也就算了,毕竟都是手足。
皇上知道这是尚礼从中通气给她,虽然自己是不愿意的,可尚礼手中毕竟还有兵权,总要是忌讳着些,所以给叶普一个机会,小惩大过的就给叶普放了。
解了禁的叶普第一个上门来看他的竟然是郭诚实,叶普颇为惊讶,二人坐在里屋,叶普想到那天皇上说的话,提醒道:“将军怎么来了,朝中对我避之不及,将军还是快些走吧,别牵连了你。”
郭诚实显现出自己的冷静,“官场险恶,若是有人造谣,纵然不会等到现在,既然我进来了,就不怕他们胡说。”
叶普精神不好,只是叹口气,便留下他,郭诚实小心谨慎的关上房门,叶普疑惑,“怎么了?”
他点点头,从礼盒里拿出一封书信,“那日我为太后灵柩开道,一个老宫女悄悄塞给我的,她被人坏了嗓子,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看着你,我想必是有什么蹊跷,想来给你看一看。”
叶普打开信件,宣纸上滴着几滴干涸血迹,默读起来,“皇儿启封,母后近日身体不适,你我二人,怕是此生再难相见,故写下此绝笔书信。母后总是告诫你,宫中之事切要独善其身,如今想来,怕是错了,但也走到了这一步怕是无法回头了。凡儿,我没有为你亲手指一门婚事,是我最后的遗憾,做娘亲的没有不担心儿子的,我也是一样,如今我要走了,你的性子不可埋头痛哭,萎靡不振,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这便是我最大心愿。凡儿,母后,舍不得你。”
叶普失声痛哭,不能自己,郭诚实也猜出是什么缘由,静静陪着叶普,世间离别多是悲苦,叶普作为儿子,不能自持。
出了头七,叶普在自己家的庭院里,凄凉的准备了一些纸钱,烧给太后,连同那封信件,全都付之一炬。
火光烧着,风中吹着纸灰,围绕着叶普的身子,久久不能散开,苏墨慈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老人家舍不得你。”
叶普眼神空洞,答不出一句话,“尚礼想写封信给尚修送过去,让我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他很想念尚修,却知道尚修那里也是糟乱事情,不能给他添乱。便了了心思,“不了,别给他说了,告诉他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只是徒增伤悲。”
苏墨慈点头,看火燃尽,盖上了火盆盖子,跟着叶普回房。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最终还是母亲
第36章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叶普被放出来,尚仲失踪后,朝堂上就变成了一言堂,皇帝一家独大,各家臣子借着机会,给这位皇帝拍马屁,叶普懒得和皇帝争执,每日上朝只是安静坐着。
皇帝惯是看不惯叶普这懒散的样子,借故找茬也有,但还没过多久,皇帝就知道了尚仲起兵谋反的消息,震惊朝野。
叶普也有点惊讶,毕竟尚修去江北的原因就是去处理这些杂事,怎么可能尚仲从江北谋反了呢?他有些焦急,如果尚仲从江北起军,尚修现在又如何呢?他不得而知,迫切的想从各个渠道了解情况,却找不到一点关于尚修的风声。
甚至,尚修与他来往的信件也断了联系,一时间叶普慌乱了手脚。
皇帝比他还乱,临时调拨大军开赴江北,兵勇还没有从上一场战役中恢复过来,就要奔赴前线,人心不禁有些怨言,并且重要的粮草凑不齐,大军就算北行,也只能是防守。
叶普约了一位尚仲府邸之前的管家,这位管家因为尚仲出逃,被皇帝羁押在牢房,提审了几回,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皇帝对他下旨用了重刑,逼他松口。叶普趁着皇帝对他下手,把他家人都安排出城,送他们到乡下的农户中躲藏。管家嘴严,实在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皇帝也找不到他家人,又赶上尚仲起兵谋反,皇帝顾不上这摊子事儿,叶普偷梁换柱的用了一个死尸换了他出来。叶普对他有恩,他自然知道回报,虽然身子废了,可耗在嗓子没坏,叶普还能掏出些有用的东西。
管家交代,尚仲出逃的前几日,太后已经病重,曾在为太后护夜的时候,管家在家门口收到过一封信件,可这封信件被尚仲烧了,他不知道内容,但尚仲在看完信的当晚就吩咐管家准备好快马,过了几日,太后一薨逝,尚仲就消失不见,与此同时,皇帝也一反常态,不是先处理太后的后事,而是先抄了尚仲的家。
尚仲被抄家后,皇帝并没有个由头,罪名也是胡乱给的,但尚仲家所有家眷全部斩刑,确实是按着叛国的罪名。
叶普脑子飞快思索着,他有点怀疑,那封信件会不会是尚修给尚仲的信号,可他俩不是不对付吗,又怎么会给他发信呢?
叶普带着疑惑,送走了那位管家,心下不清,他也焦急万分,在书房里思索了半日,还是不明白道理,挥笔疾书的给尚修写了一封信,他不知道能不能寄到,但还是想去送一封问问看,可又思索不定,皇帝怕是早就盯上他了,若是这封信让皇帝看去,怕是要给尚修坏事。
算了,还是不要添乱。
叶普刚定下心思,就听到郭诚实从门口走来的说话声,瑞兴拦着他,“将军,我们王爷正有事情,您在厅堂里等一等。”
郭诚实推开,高声嚷道:“你让尚凡出来见我。”
叶普不知发生什么事,探头出来,郭诚实眼尖的看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叶普跟前,疾言厉色的质问:“尚凡,我待你如何。”
叶普不懂他意思,疑惑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将军待我亲如兄弟,尚凡不敢忘背。”
“你既然知道我待你亲如兄弟,你还将我妻女安置宫中!”
叶普被劈头盖脸的质问,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郭诚实入了书房,吩咐磨墨的桐鸣去沏茶,安抚郭诚实在座位上,“郭将军慢慢说,我不太懂将军的意思。”
郭诚实按着自己剑柄,强压怒气,“今早皇上传来圣旨,升我为列前大将,可却要求我妻女入宫,说是为太后抄写经文,超度太后。太后都死了这么些个日子了,还抄什么经文!我怕里头有什么道道,旁敲侧击的问了宣旨太监,他跟我说,是皇上听了你的意思,才将我妻女召入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