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普真的是饿久了,吃相实在难看,米粒挂在嘴边也顾不上,拼命往嘴里填食,直到最后一滴油水都被他吸干。
“郭诚实没给你吃饭吗?”
叶普摇头,“为什么这么说?”
尚修替他捻下米粒,用拇指擦掉他嘴角的水渍,“我以为你不是来了兵营,是去逃难了。”
叶普撇嘴,尚修收拾凌乱的碗碟,放好入盒,抬头发现这屋子,乱到极致,内衬扔在床边,被子裹着堆在边角,叶普被他赶到一边,贤惠的整理着边角,床铺。
叶普跟在他身后,胡说八道,“你这么贤惠呢?我以为你也是甩手掌柜的,没想到你还会整理内务呢?你平常自己收拾吗,还是只给我收拾啊?”
尚修把他摁在座位上,指着他说:“就坐在这儿,别动。”
“你怎么这么嫌弃我,哎,说出来我也是个王爷。”叶普故做伤心的在那里自说自话,尚修背着身突然回复道:“你跟在我身后,我看不见你,你坐在那儿,我一抬头就能看到。”
尚修的情话总是毫无预兆,叶普对这样的话接受无能,闭嘴不答,挡住自己的脸,热气腾腾。
屋子里不一会儿就干净利落,尚修总算闲下来,拿着茶碗喝着叶普献殷勤倒的茶水,“累了吧,多喝点。”
“你每次献殷勤都用茶水搪塞我,下回换个花样。”
叶普看自己的心思被戳穿,却还继续倒满茶碗,尚修勾起嘴角,“把你的烟草拿出来吧。”
尚修伸出手掌,接着叶普不情愿递来的布包,掏出其中卷好的烟卷,“这是什么东西?”
“这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说,这是烟卷,我拿宣纸缠了两遍的,里头是烟丝,比那个烟袋方便多了。”
叶普在这边邀功,尚修眉眼一抬,他忙止声,“谁教你的?”
他不敢答,摇摇头,不说话。
尚修自是有办法,放下布包,一个勾手,叶普就坐到他大腿上,圈入怀中,俩人面贴面,叶普慌张的问道:“你干嘛?”
尚修的手上下摸索,不知是找到了什么穴位,一个立身,叶普跳起来,“你挠我干什么!”
尚修继续问:“谁教你抽烟的?”
“没人教我,我自己会的。”
他不说实话,尚修继续动起手来,叶普不知道自己这么敏感,满帐中逃窜,实在逃不出来,倒在床上,呼呼喘着大气,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之前修城墙,太冷,我忍不住从兵丁那儿接了烟袋抽,后来就抽上了。”
尚修拉他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以后别抽了,本就身子弱,还不好好照顾着。”
叶普有点为难,尚修叹口气,自己做出退让,“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尚修一个王爷,总是到叶普这里碰壁,也许都习惯了叶普无赖的样子,只要他拉下脸,尚修就无底线退让。
全是惯的。
三九天的,郭诚实带兵回来,听说尚修来了,大大咧咧的直往叶普这营帐来,被文辉拦下来,只好在帐外请安,“末将郭诚实不知淮南王驾临,特前来请罪。”
俩人正在帐里说笑,突然被郭诚实打断,不免有点不爽,最不爽的是尚修,好不容易和叶普培养出点情调,就被打断,自己的兴致荡然无存,撩开帐帘,冷语道:“郭将军,你来找本王请罪,可本王不敢给你叮罪名,若是像北静王似的,被将军抽上两鞭,本王可承受不住。”
郭诚实没想着尚修一来就兴师问罪,一时间慌乱了阵脚,偷偷看着叶普,叶普那里替他说好话,“郭将军和我是不打不相识,请三哥别怪罪。”
郭诚实顺着话,赶紧称是。
尚修本来就是要给郭诚实立威,朝中的大将大部分都有自己的偏向,只有郭诚实这个楞头没有,他也不经常回家,家中的妻女也是个老实人,拒收各级官员递送的礼品,就连尚仲拿他都没办法。
尚修怎么可能会丢下郭诚实这块肥肉,他既是守城大将,又是皇城护夜的最后一道防线,郭诚实太重要了。如果他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要让他消失不见,但尚修不想这么做,虽然刚正不阿在朝中没有好下场,可尚修却希望郭诚实能留到最后。
郭诚实照例带着尚修察看了城墙的守兵,和军中的军属配置,尚修对兵丁的部署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和郭诚实不谋而合,他多次上书希望皇上征兵,增加守卫的人手,可皇上当时初登皇位处处畏手畏脚,对皇城的守卫事情并不上心。
尚修曾见过这些奏本,扣在了自己手里,他知道知人善任对于郭诚实这种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他们需要被人赏识,但那个人不能是皇上,只能是自己,所以他扣下奏本,就是等着这一天。
叶普跟在他们身后溜达,偷偷用火石点着一根烟卷,深吸一口,尽喉入肺,夕阳西斜,叶普靠着城墙,偏头瞧着尚修在那城防图上指点江山,直到尚修回头看他,他才回过神来。自己什么时候被尚修牵着走了呢,他已经不得而知。
因为尚修,郭诚实喝高了,叶普也不知道他俩哪儿有那么多话,从傍晚一直聊到了深夜,五六坛女儿红,就这么喝了个干净,一滴都没给叶普留,等叶普去拿醒酒汤的时候,郭诚实已经躺倒在桌底,尚修还在那儿自己跟自己喝。
叶普扶不起郭诚实那个死沉的主,只好选了尚修,尚修有些微醺,脚上还有准头,倚着叶普回到他营帐,坐在床上被叶普灌了一杯浓茶,“我说你喝那么多干嘛?”
尚修拉住叶普,埋头入怀,尚修的头顶在叶普的小腹上,叶普想换换地方,尚修闷声说道:“别动,让我靠会,头疼。”
叶普叹气,略带无奈,“我知道你想把郭诚实纳入麾下,可是没必要喝这么多,他酒品不好,往常喝多了就拉着人满军营乱串。”
尚修闷着笑出声来,许是酒喝多了,嗓子也微微哑了,带着磁性,“他太重要了,我必须拿到他,尚仲最近小动作不断,换掉了我里水的一个守将,我只能反过来在他之前抢到郭诚实。”
叶普替尚修松了送僵硬的肩膀,提醒说:“不仅是尚仲,还有皇帝,郭诚实如果上奏了,以皇帝现在的眼界,一定想讨好他。”
“是啊,可是那些奏本都在我手里,他根本不知道。”
叶普不觉奇怪,尚修每一步棋都下的仔细,这种事情他肯定也不会漏掉,可叶普又觉得奇怪起来,既然尚修都有准备,今日和郭诚实聊的又很尽兴,为什么会失态呢?不像是尚修这种克己守礼的性格。
刚想问,尚修就抬起头,迷离的眼神注视着叶普,“今日是我母妃的生辰,也是忌辰。”
叶普一时哑然,含糊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回抱着他的头颅,轻轻拍拍尚修的脊背,“我在这里,陪着你。”
尚修压抑着浓烈的哀伤,安静的在他怀里,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想着,如果没有他,尚修的性格,又会怎么度过这一天,怎么寄托自己无尽的哀思。
尚修不知道自己如何睡去,叶普替他褪去外衣,醒来之后,四顾营帐里也没有人,他披上外衣,出帐搜寻叶普身影。
军营的不远处有处火光,尚修冲着那方向走去,看见叶普一人坐在石土堆上,烧着一些吃食,和宣纸叠的元宝,嘴里叨念着。
尚修站在他不远处,听着叶普说话,“尚修今天太累,可心里又惦记您,我就替他给您烧一回纸,算是给您庆祝生辰吧,这里的酒菜都怎么好,您别介意,等我哪天有空,换个满汉全席孝敬您。对了,我跟您说,尚修现在儿女双全了,王妃也挺漂亮的,家里都挺好,您别担心。”
尚修出生打断他,“我娘不喜欢听人叨叨,扰她清静。”
叶普赶忙赔礼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人就是话多您别介意,我多给您烧点纸,您别怪我。”
尚修坐在叶普身边,拿起叶普叠的元宝,“你这是什么?”
“元宝啊?假冒伪劣的那种。”
尚修扔进一个,略带嘲笑,“我娘就是收到了,也得想,他儿子这回怎么这么大方了,还烧钱给她了。”
叶普不解,“你不给老人家烧点纸钱吗?”
“我娘没有坟冢,我只能每年在宫女的乱葬处浇上一杯清酒,告慰她。”
尚修说的从容,叶普却被震惊,缓缓不能回神。
第34章 月上柳梢头
“我娘是尚礼母妃的家仆,带着入宫,成了贴身的侍女,后宫争宠的事情无需多提,也知道是那些手段,尚礼母妃和当时的皇后一直针锋相对,为了能拉倒皇后,我娘成了没有名分的宫人,造化弄人,我娘有了身孕,皇后自然是不愿意看到一个没名份的人压在自己身上,利用保胎的名义把我娘弄到了自己身边,尚礼母妃多疑,以为我娘反水倒戈,便联合各宫宫人诬陷她染上病疫,赶到了掖庭去。再后来,我娘用玉镯买通了浣娘,在掖庭一角的杂处生下我,在掖庭长到八岁,尚礼母妃倒台,贬为良人,再无翻身的日子,皇后一家独大后,我也再也在掖庭里藏不住了,皇后来掖庭以我为要挟,若我做皇子,我娘就必死。后来的你也知道了,皇后以子嗣必须认祖的理由接我进宫,虽然动机也不纯,却也让我成了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