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发抖的荣贵妃惊呆了,她第一次见到陆沉的真面目,谁能知道被先皇以丑陋为由赐下面具的陆将军会是个说是倾城之貌也不为过的人。她敢保证,便是自诩京城第一美人的闺秀们见了也要自愧不如。
可如此俊美的人,手里却提着一把滴血的剑。陆沉越是俊美,越是和他手里的动作不符。荣贵妃甚至见到陆沉小小地踢了一下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齐王。
对,齐王……被陆沉惊人的容貌镇住的荣贵妃终于将发散的心思收了回来,这地上还躺着被陆沉一剑所伤奄奄一息的齐王呢。
陆沉再美,也不是她敢小瞧的。他……他是会杀人的一把利刃!
缓缓地,陆沉开了口:“陆玄熠,现在该到我们算账的时候了。”一笔笔一件件一桩桩,自他们同一天出生之后,所有的账都该清算一遍了。
“你我本为同根,可多年来,你所为哪一件不是咄咄逼人,意欲致我于死地。我不想和你计较,而你却得寸进尺。论私仇,我儿乳母因你而死,此仇非报不可,论公仇,你一意孤行,将你我二人的私仇,上升到整个国家的朝纲。你让人假冒于我,对粮草之事漠不关心,送粮之人天下闻名贪官,你可知道军事战争何其重要,不是你可以用来以泄私愤的东西。”
“我……”陆玄熠面红耳赤,正因为他知道陆沉说得是对的,他无法反驳,才更加憋屈。
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陆沉总是对的,而他却是错的那一方。从小到大,从小到大!这种永远被压制住的的感觉让他难堪,让他嫉妒。
“可笑的是……”陆沉笑了一眼,目光转到陆玄熠的身后,“这天下可信的人那么多,你谁都不信,却偏偏信了他!”
国师面无表情冷漠的脸露出人前,不管是奄奄一息的齐王,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荣贵妃,还是对峙中的陆家兄弟,一切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就这样冷漠地看着一切,高高在上。
和空气中黏腻的血腥味一般,让人觉得恶寒。
陆玄熠站直了身体,他可以被陆沉用剑指着骂,也不愿从陆沉嘴里听到这些话:“你在说什么?不会的……”
“什么不会?是不会害你还是不会骗你……你可是个皇帝,不要太天真了。”陆沉冷笑了一声,“小的时候,母后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什么话?”
“小心!最冰冷的毒蛇永远都藏在你的身边。”
“不……”他当然知道叶回风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么多年,他也只有叶回风一个人了。
“你以为国师看不出来你身边潜藏的这些人吗?”陆沉深深看了国师一眼,这个经历了数朝的男人比洪熙帝可要可怕多了,“我夫人都能看出荣贵妃有问题,国师大人的眼力还看不出来吗?怕是齐王潜入皇宫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吧……”
“他说的……不错。”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几个看过去,半死不活的齐王挣扎着翻了身,对着众人,“国师……在……见到……我的第一天……就知道我……是谁了……”
可笑他一开始还拉拢过国师,没想到国师毫无所动,只是对他说,“要是对皇位感兴趣,他为何不自己坐上这个位子,岂不轻而易举?”
陆玄熠转过身去看国师,他企图从国师眼中看到一丝愧疚不安,但是没有,叶回风的目光坦荡,对陆沉和齐王的指责毫不在意。他也可以去期望,那是叶回风不畏流言。
不过,显然不是。
叶回风轻易地承认了。
“是,我早认出他是谁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没有义务说明一切,这不有趣。你知道,我的人生无聊极了。这种俯视一切的感觉,是难得的乐趣所在。”
“乐趣?”陆玄熠的嘴唇都白了,他迫切想知道国师究竟在想什么。
“对,乐趣。”国师笑道,一身雪白仿佛天神不可侵犯,可他无聊极了。“如果我不是为了找到乐趣,当初怎么会让你这么一个又蠢又笨嫉妒心又强的小东西坐上这至高无上的位置?”
“双龙出,乱世伏。呵呵,仅仅凭六个字,我就见到了父子相残兄弟相煎,人为了利益相争的面目,真是太可笑了。当日,太后诞下双生子,我以此六字示之,洪熙帝大为惶恐,将其中年幼一子隐瞒下,只对全国说只有一子。”
这是他们悲剧的一开始。
“后来,两位皇子渐渐张开,大的越发肖似洪熙帝,小的则与太后相像,我又对洪熙帝说所谓双龙,非指双生子,而是指已登帝真龙与初生潜伏的幼龙,一旦幼龙长成,将会取而代之。洪熙帝对皇位在乎得要死,当即便对上一刻还赞不绝口连呼‘此子肖我’的长子厌弃,甚至想诛其性命。”
“再后来,你登基之后,连年灾害导致百姓对你不满,而你越是自卑越是不自信,就越想把缘由甩到他人身上。当这六个字传到你的耳朵时,你觉得自己解脱了。导致天灾人祸的不是你,而是这该死的双龙出世。”国师目光落在陆玄熠身上,甚至还有微妙的温柔。
“傻孩子,百姓愚昧,才会将灾害归结到人身上,可是这并不是你的错。天下的皇帝都不能控制雨雪风霜,皇帝也不过是人而已。哪有什么真龙不真龙的,那只是皇族给自己镶金,以示自己和普通人的独一无二呢。”
可是国师微不可察的温柔陆玄熠是看不见的。因为如刀刃的言语本身就掩盖了一切。
他说的每句话都像把刀子:“你真是笨死了。我看戏看得都无聊了,可你还那么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不,我没有骗你。”我会保护你,会爱你,永远只有你。可是当危险来临时,我只是不说穿而已。或许卑鄙,可我没骗你。
“戏戳穿就不好玩了。我抱起你的那天,也不过是为了好玩。”
陆玄熠红着双眼,怒目而视。他甚至从怀中摸出了那把匕首,国师看到了,匕首露出了一个小尖尖。陆玄熠朝他走来,可国师还要说。
“你太没用,我对你很失望。”
“你闭嘴!”陆玄熠拿起匕首,一刀插进国师胸口。
这是第二次。
“呵呵。你只有这点能耐吗?”国师低头看了一点,对陆玄熠的力度很不满意。他握住陆玄熠的手,将匕首拔;出,再插入。
“这样才对。小蠢货。”
“我可以的!”陆玄熠受不了国师对他的丁点儿否定。这种否定会让他回想起当年被抓着念书,却只能听着老师一遍遍叹气一般。
他没有哪里比谁差,没有的……
没有。
疯狂之后,陆玄熠才回过神来,眼前是鲜红一片,国师最漂亮的白发染上了红色点点。
“你很棒,做得很对。”国师口中溢出鲜血,可是不忘记嘉奖。这是他们约好的,当他觉得陆玄熠做得不错时,就要对他进行嘉奖。
他真的没力气了。国师伏在陆玄熠身上,轰然倒下,连带着陆玄熠也倒在地上。
细细的呜咽声传来,陆沉微微闭了眼。所有的自作孽,他都不会同情。
儿就在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倒在一边奄奄一息的齐王动了,他摸出一只飞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向陆玄熠掷出飞镖。
呵呵,能拖一个是一个。他齐路,要让人和他一起陪葬!
不过……齐王的美好想法落空了。
在谁都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一只沾着血从陆玄熠背后伸出,抓住了那只飞镖。尖锐的飞镖刺穿手心,流出泛黑的毒血。
国师带着笑意冷静得可怕的声音传出。
“我会保护你,不是骗你。”
他真是快死了。真好。可是还是没有机会说出那句话。
如果……可以,我带你离开皇宫好吗?
可是,终究是没有机会了。他的手重重落地,手心握着的飞镖砸在地上,与地面碰撞出清脆的金属音色。
陆沉举起长剑,他们的私仇公恨未了,国师的死并不是他们的结束。
但……还是没有机会下手,当他终于抬起剑,陆玄熠也毫无逃生念头时,宫殿之门打开了。
“不要!”
凄厉的喊声将陆沉拉回他的思绪。
“母后。”
太后匆匆赶到,她几步向前,挡在陆玄熠面前,对陆沉祈求道:“放过他吧,他毕竟是你的兄弟。”
“母后?”陆沉歪了歪头,竟显出几分莫名的天真。他想问的是,当陆玄熠对他赶尽杀绝时,有没有想过其实他们是兄弟呢?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问。
太后已经老了,再不是那个温柔美丽的戚皇后了。岁月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敌人,再多的美丽在时光的侵蚀中,都会苍老。
“好。”
陆沉答道。他的手很酸,眼睛忽然很胀。该死的。陆沉心里暗骂一句。肚子里的小东西忽然闹腾了起来,好像催促着他离开一般。好了好了,就走了。
陆沉转身离去。既然选择放下,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留下去。
陆沉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就像幼时学步一般。可是,那时候他是蹒跚学步,朝着自己走来,此时,却是一步一步,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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