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听毕已是瞠目结舌,抬头起身道:“阿玛头七刚过,就让我带兵平叛?再者——我何来外室?!”
“如今你没有也得有——还得赶在太后懿旨发出之前把人收入房中!皇上绝不容许宫闱乱伦,只是个中情由又绝不能让太后知晓,因而惟有对外谎称你早有外室,只是没有名正言顺地开脸收房,如今既是为父冲喜,不若顺势将她扶正,也免了红事冲白事冒犯委屈了公主。”棠儿语气急促,却是无比坚毅,“今夜原本就是要与你商量此事的,我已经找来一个家世清白的满洲女儿,如今就在府中,上下人等我都打点好了,就当这阿颜觉罗氏在三年前真就是你娶回来的侧夫人!她不是上三旗中的显赫贵族,料不会坏我富察家大事。再说平叛——这事本就来的突然,听说祁县已经被攻破了,那些叛贼聚啸山林很有些声势,所以才急着调兵平定才不至使得山东直隶两省局面糜烂——如今阿桂海兰察都还在金川还没回师,京城里能派的出去的将军能有几人?——这也是皇上给你的恩典,能不能在你阿玛死后还能给富察家争个脸面就看你了——康儿,你要时刻记住,看着你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满朝百官!只要有一点行差踏错,那些惯于跟红顶白的人立时就要群起攻之把我们娘儿俩撕地一个不剩!”
福康安拧起了眉,他这样的人自不愿意自己如傀儡般被人肆意操纵,但他无法忘记父亲死前依旧惶恐不安的脸,更知道‘立侧室阿颜觉罗氏为正’是乾隆的圣旨,也是唯一阻止太后插手指婚防止伦变的方法,沉吟了半晌终于一点头:“我明天就准备启程,其他的……就依额娘的意思办。”与和珅解释一下,他总会理解的。福康安对这个有信心,至于牺牲不牺牲一个陌生女子未来的幸福,他从不在意。
棠儿微微地勾起一抹笑,她这个儿子是她倾全力培养出来的,虽然一贯地狂傲不羁但从来处世老道深知轻重,更重要的是——她太了解他对权势功名的狂热追求。待福康安走出灵堂,棠儿才转过身绕着棺材慢悠悠地绕转,一手抚摩着阴沉的棺盖,另一手却慢慢地张开,现出内里一个已经捏到变形的暗色荷包,她看了一眼,慢慢地放到蜡烛上炬了,待到那锦缎化做一片片枯萎的黑蝶,她的脸上才终于现出了一抹冰凉而复决绝的微笑。
随即,她伏下身,在黑漆的棺木上印上一吻,轻声道:“……你放心去罢。”
福康安次日里天没亮就在府里召集了所有家奴亲随,院子里的空地上排开一溜儿的十口檀木大箱,福康安神色肃穆地刚走进院中,数百人整齐划一地一声吼:“请三爷安!”尽皆单膝跪下,而后偌大一个庭院,已是鸦没雀静地没半点声响。
福康安清了清嗓子,不急不徐地开口:“站在这里的泰半是跟我打过金川的,还能活着回来都是侥幸,如今还没喘上口囫囵气儿,就又要跟着我在外卖命杀敌——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有不愿去不能去的,站出来,我福康安绝不留难!”
没有一个动,每一个人都动也不动地望着福康安,他满意地点点头:“跟我出生入死没有身上不带伤的,你们看他们可怜,殊不知我福康安从来记在心里有功必赏,谁忠心勇武,谁将来就放出去做提督总兵——我要傅家满门上下,都是帅将!这些箱子里有三千两银子,愿意跟我去的,一人一百两银子壮胆,回来有立了功的,再十倍赏他!只一条——但凡领了银子跟我去的,就不能怕死,有怯战惧死给我抹黑的叫我抓住,我要他死地比战场还要难看!都听明白了?”
众人都是惊雷般地齐吼:“但凭三爷做主!”
福康安舒了口气,他昨晚上想着退敌平乱的法子想的一宿没合眼,眼睛都佝偻下去了,一回去见长安扶着棠儿就倚在墙角看,也不知站着等了多久,连身上小袄都已被晨露打地湿漉漉的一片,忙正了正神色,低头喊了声额娘。
棠儿徐徐走来,手上碰着副金光灿烂的铠甲:“这是你曾祖父米思翰传下的铠甲,当年跟着康熙爷平三藩就这副披挂,传至你父亲也是轻易不离身儿的——”棠儿第一次在人前红了眼,开始替福康安穿戴:“额娘怎么会想你刚刚回来就再去领兵卖命——只是……皇命难违,为了咱们家——”
福康安心里叹了口气,从母亲手上接过帽盔戴上:“儿子知道额娘的苦心,绝不给傅家丢脸!”
棠儿脸色一白,很快又恢复了:“只望你真能明白……”
一时间,百余亲兵集结完毕,福康安忽然叫住长安,踯躅了一下,才交给他一个信封,额间的那抹遮眉将他的眉目神情掩住了大半:“……你若得空,把这个交给和珅,他若有什么事,你多加照看些……”事急如火,他根本没时间亲见和珅详说,只是修书一封同他详说,可对着这个已经长大成人锋芒内敛的弟弟他却不好说的太多,福长安缓缓一笑,接过道:“哥哥放心。和珅原就是我的好兄弟,岂有他有事我不出手的理儿?”
福康安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带着堪合兵符出城直奔丰台大营而去,一行人踏破晨光月色驰出紫禁城之时,和珅依旧是蒙在鼓里,寝食难安。
其实和珅那日从傅公府出来之后心情就一直低落,总是忐忐忑忑地觉得会发生什么。他若不是有急事要找福康安商量也不会巴巴地这个当口来烦他。长安虽答应为他通传,不料和珅在耳房里左等不来右等不至,半晌才有一个小厮进来打了千说三爷说里头事忙,走不开,请和爷改日再来。
和珅心里一抽,面上却依然打叠起笑容起身道好,虽然知道福康安会叫他吃闭门羹,大抵是真有脱不了身走不开来的原由,但到底不大痛快,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和琳前日同他说的那些遭心事儿又都一一地袭上脑海。
原来,据说那冯家小姐自小看烈女传长大的,又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从不顶撞长辈的,因着外祖父要悔婚另聘,当下虽也没二话,回了闺房就寻白绫自尽,亏的丫头发现的早,却已把英廉给吓坏了,近来又不知是什么缘故,转了心性似地倒催着和家下聘,和珅自然知道得罪英廉有什么后果,也不忍心一个烈性女子因他声名受损,可他如今什么也顾不得了。
接下来的几天,冯家的人时时来扰,英廉大约是觉得自己已经好容易委曲求全地应承了,如今这小小一个轻车都尉,从咸安宫里被逐出来至今没有任何功名的八旗破落户倒拿乔作态地拒婚?!这面子望哪隔去?倒和他坳上劲了,便着法拾掇他,直说和珅若无理退婚就要上顺天府告到他家破人亡,因怕得罪英廉,和琳被主事寻了个原由从兵部革了职,连笔贴式都没的做。冯家的家奴们又总上门来寻晦气,吵地整条街都知道,马佳氏命悬一线的人,连惊带吓的竟没个声息就走了,死时钗环首饰琐碎银子被翠玉儿一包裹席卷了同人私奔远走,闹的和家连发丧银子都没有,又碍着冯家不敢报官,上上下下只靠刘全一人咬牙周旋才算把马佳氏下葬。虽与她素有旧隙,但凄对孤坟,和家兄弟依旧是哭了一场。直到和珅跪着将他好不容易弄来的修书在坟前烧完,和琳才微微地皱着眉毛道:“哥……我就是不懂,你怎么就不愿娶冯家姑娘?直闹的——”直闹的如今家破人亡,后半句和琳咽下去了,和珅却只是固执地抿了唇,一言不发。出征之前他满以为可以一战换功名,回来再不受人欺负,如今才知道,一回到这皇城根儿,他和珅依然无权无势,依然一穷二白!他甚至有些后悔,当时不该把功名全抛下一心陪着福康安回京……他自然明白惟今之计只有借由福康安出面才能平息冯家的仇怨,然而日复一日,福康安依旧是个音训全无。
“哥。”和琳见他不理,起身兜住和珅的肩,“你以前从不会这么犹豫困顿,该怎么着谈笑着就能杀伐决断,你这次是怎么了——”任和琳如何追问,和珅也只是低头沉默,倒是刘全看不下去了:“二爷,大爷哪回做事没自己的原由?都是为了您为了咱这家,您别再难为他——”
不,不是的。和珅心里雪亮,他这次考虑的只为他自己,宁愿得罪冯家闹到如斯田地也不肯低头服从——他甚至没为他的家人想到一丝半点!
“你以为我为着自己才这样?!”和琳愤怒地吼了一声,“我是为你啊哥!你从来都比我聪明冷静有决断,可你去了金川回来就变了!”
“够了……”和珅痛苦地闭上眼,“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和琳,我绝不连累你。
和珅回城后直奔傅公府,见若大一个公府皆挂白张丧,大门紧闭,便知傅恒已去,合府举哀,心里也担心福康安不知要如何伤心,他小心翼翼地踏上偏门的台阶,对着两个守门的家仆道:“兄台,我想找你们福三爷,可否带为通传?”彼时傅府谁人不知三少爷受旨平叛去了,但谁愿意对个不相干的人去说,不耐烦地只道:“傅公府为老公爷发丧,闭门谢客,你不知么?!”
和珅此时才见到偏门上居然还张着展小红灯,贴着不大的喜字,眉心一簇:“既是发丧,又岂会有红事之征?”“这是咱们三爷的侧夫人受了皇恩要扶正做一品夫人——这是天大的恩宠什么红事白事的!”另一个人拉拉他衣角:“同他这样的人说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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