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马车刚刚停在门口,就有一个姿色上等年龄偏大些的美人,绽着涂得红艳艳的朱唇,弯着勾人的桃花眼,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欢天喜地迎了上来,亲自将人引着上了楼上接待贵客的房间。
楼里玩乐的大爷们见惯了这疏月楼里迎接贵客的架势,甚至都对被大战旗鼓引进楼的贵人是谁都不感兴趣,只是一边在心里幻想着自己有钱有势后再来疏月楼,被貌若天仙的花魁伺候的美妙场景,一边张嘴喝下了怀中姑娘捧上来的酒。
那位接客上楼的美人进来后便敛了笑容,仿佛刚才亲切娇媚的样子只是一张面具,进门之后便轻而易举撕了下来。
周南环顾四周,见这房里的摆设一如望北楼的风格,奢侈华丽精致铺张,泛着冷光。
周南见要等的人还没有到,也不着急,安心坐下。站在后边的女子殷勤地帮周南斟茶,但没有说话。
周南问:“你是称意阁的人?”
那人没有开口,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清冷而漠然。
突然间,摆在北侧的侍女赏月图屏风那传来三声扣门声。他们两人都下意识转头看向那里。
紧接着后边走出来一个气质沉郁,身形精壮的男人,那人身上还系着银云细纹走边的黑披风,看上去有点凌乱,似乎刚从天寒地冻的哪里赶马过来。
这女子一见那男人,便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叫了声:“阁主。”那男人冲她点了点头,她就乖乖地退在一边,低头不语,乖顺得像谁家豢养的小兽。
被称为阁主的男人沉默着走上前来,脚步稳健而有力,带着明显的军营作风,他对周南淡淡一笑,说道:“周将军见谅,我收到消息时正在东都,路途略远,迟到了半个时辰,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那人的笑容极敷衍,周南甚至清楚地看到对方眼里没有笑意,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山在烈日下闪闪发光,那光芒却没有一分温暖,甚至冷得直冒寒气。
周南细细打量眼前人,对方长相也没有特别出奇,适合隐藏在人群中。
但他眉目间那种淡漠阴郁,似乎是由无数噩梦凝聚而成,令人心生畏惧,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身后发凉,终身难忘。
周南不禁想:这人一定是见多了杀戮的人。
可经历过战争中杀戮与鲜血的人,最多像周南与陆崇邦一样,眼神越发犀利,气场越发威严不可抗拒,周身的气场威压是光明正大正气凛然的,而不会像眼前人一样阴鸷。
那人任由周南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乱转,没有胆怯也没有没有半点气恼的意思,连表情都没有变动半分。
周南终于停止打量,主动开头说道:“向来阁主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么我又该如何称呼阁主?”
那人凌冽的鹰眼望向周南,回答:“在下何步欢,是皇上派来协助周将军的。”
周南这才注意到这人左眼眼角偏下有一个鲜红的小痣,仿佛是流多了血泪凝成的小点,这使一点颜色使何步欢看上去生动了很多,不再像是没有生机的木偶。
“我暂时没有什么需要称意阁的协助,一切都要等我回到祈云大营再说……到时候你们怎么联系我?”周南接着问道。
何步欢毫不隐晦地回答:“我们在祈云军营中有递信的人,到时他回去找您。您有事就吩咐。”
周南被称意阁如此广泛的消息来源惊了一下,若不是云谨此时为了扳倒元耒和东明合作,恐怕这场战争东明会败得很惨,称意阁这样的组织实在是太危险了。
但是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说:“这是自然,对了……我听人说如今元耒身边有一个叫苏钦的人,此人很有可能是我国太子派去的,你们尽快把这人的身份查清楚。”
何步欢习惯性地垂下眼帘,不和周南对视,谦卑而傲气地说道:“我们对这人也有所怀疑,现在正在追查他的身份,一旦查明,会尽早通知您。”
不知为何,这人能把谦卑与傲气同时表现得淋漓尽致,仿佛佛像手上捧的野草,生而卑微,居高自傲,但又偏偏不让人讨厌。
周南说:“那就这样吧,日后再有什么需要你的地方我会想办法告知……对了,你能帮找到祈云附近,一个叫寒风谷的山谷地形图么?”
“可以。”
“那尽快送来,时候不早了,今日的谈话就到这里吧,日后有机会再详谈。”周南站起身准备离开。
“周将军不必担心我们会将你们军队的信息泄露,我们称意阁虽然属于西昌皇室,却也是一个独立的江湖组织,不到万不得已不干涉朝廷是我们的规矩。”正当周南即将推门出去时,清清冷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周南顿了一下,回头礼节性地微笑道:“那最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这文视角好难把握,感觉这样写出来的小野很弱鸡,可是人家其实还是个蛮厉害的小将军,看他宛川一战的英勇表现就知道了……然而主攻文视角有限没法写,嗨呀,笔力尚浅仍需进步。
听雨·蒋捷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又被称为樱桃进士,,这就要提及他另一首词了应该很多人听过,刚好下次贴吧。
mia ~各位觉得我写得不错的菇凉顺手给个收藏呀O(∩_∩)O~~
第36章 守流光
十二月中旬,两人的马车到达祈云大营,刚到营区门口就被王副将急匆匆带进了主帐。
陆崇邦病情又加重了,相比之前周南见到的模样苍老虚弱了许多,躺在床榻上不能起身。
陆野一进来看见这场景,连忙冲到床边,半跪在床边握着陆崇邦的手激动地问道:“爷爷你怎么病了?”
陆崇邦见到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的孙子,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终于舒出,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好多了。
这位老将军病中虚弱的样子几乎盖住了他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凛冽气场,仿佛终于变成了一个和善可亲的老爷爷,他摸摸陆野的头,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不过小病一场,很快就能好转。”
周南冲在帐中看守照顾元帅的军营使了使眼色,两人撇下正温情脉脉的爷孙俩,来到营帐外。
“陆元帅的病到底怎样了?”
“陆元帅这是忧虑过重,加上宛川之战陆小将军噩耗让他受了过度刺激才病倒的。”
“但陆元帅今日的状况似乎比我离开前要差许多。”
“这……周副帅不必担心太多 ,陆元帅这病主要是心病,您离开去找陆小将军,这让元帅过度牵挂,没能好好休养,这才看上去虚弱了很多。但如今小将军完好归来,只要好生休养,陆元帅的病自然会好。”
周南点点头,不过还是不放心地问:“军中可有助养的药材了?”
军医说:“陆元帅不能用太多助养的药,他需要静养。”
周南皱了皱眉头:“军中事务繁重,劳神的事也多,需要将元帅送回东都休养吗?”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是现在战事吃紧,恐怕元帅不会乐意。”军医显然也有顾忌。
“我试着劝劝他,这件事再说吧。”周南转身走进营帐,见陆崇邦已经起来,靠坐在床沿,正和陆野亲亲热热地说着话,精气神瞅着好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看来真是心病。周南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劝老爷子暂离战场回去休养,顺手倒了两杯水送到两人手上后便在一边默默看着这祖孙俩。
陆野正说道三皇子和周南的对话,有点委屈地瞟了周南一眼,说道:“阿南也不知瞒着我跟三皇子合计什么,我竟然半点都听不懂他们那时在说什么。”
陆崇邦的表情一时凝重起来,他与周南对视一眼,感觉有些事情是时候该跟小野讲清楚了。
皇上御封陆野小将军就已经把陆野卷进来了,陆野早些知道这件事才会有所防备。
“修宇,这件事你来说吧。”陆崇邦抬头看着周南说道。
周南点点头,从当年深宫大火开始将这些年来的主要事情以及他们的计划通通说给陆野听。
陆野听得一愣一愣的,震惊如夏日雷雨中的闪电般一阵接着一阵。
周南原来是我表兄。陆野听到最后已经惊讶到内心麻木,最后脑海中只剩这个念头,一阵阵不合时宜的恐慌和不甘袭来。
他突然有点头昏脑涨,于是端起杯子想抿一口水,却发现杯子里的水早就被他无意识中喝光了,他只好咽了咽口水,有点心不在焉。
“小野?你……”周南正想问什么,却被陆崇邦一个眼神阻止了。
陆崇邦晃了晃陆野的手,把人从走神中带回来,吩咐道:“你和周南一路回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也乏了,想清静清静。”
陆野有些呆愣地点点头,起身就往外走,似乎忘记周南被落下了。
周南看见这样的小野有点心酸,同时也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慌和失落。
陆崇邦说:“跟去劝劝他吧,我们瞒了他这么多年,这会子说透了,他那一根筋可能还有些转不过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