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少爷的目的地是黎阳,就算往黎阳道上的那三个人有诈,朱家向来也不会再此时机放人朱家少爷只带一个人乱跑!
而况方才拿口哨发令的人就在去黎阳的那条道上。
但另六个杀手却不听这位头领号召,他们自有人下令,结成一队倏忽间已掠过众人,往黎阳道上追去。
看来这二十四人并非一拨人。
朱离手下马鞭往马臀上一敲,马儿疯也似的冲出老远,连跟着他的人都远远甩在了后面。
他正是冒着危险只带着一个人走上了这条道,除了迷惑对方,也因为他对这条道上的沟沟坎坎,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即使对方没有被其余两队人马引开,他也能在这曲折迂回的田间小路上脱身。
他早年在这里置下一栋院子的时候全然没想过这屋子每次都用在这等关键的时刻——一次是他从倚欢楼救出乌桑,为了躲开追杀乌桑的人而带乌桑来此躲风头,这次是为了朱府,也是为了乌桑!
乌桑!
朱离转过几道弯的功夫已将跟着的人遥遥甩开,他事先做过交代,若是在这地方迷了路也不必惊慌,找个隐蔽处呆到天亮,再换一身农家衣衫,悠然进城即可。
他是暂时没了危险,可是乌桑……他还记得当初将乌桑藏在这里的小院养伤,乌桑毫不领情还要半夜逃走,那次他就一气乱走迷了路,这次还是从黎阳过来,乌桑能不能勘探出一条到这里的小路而拐到这里来,他心里一点也没底。
但乌桑是跑路能手,要在徐州去黎阳的官道上堵上乌桑,更是痴人说梦,他逃命独有诀窍,绝不会走大路送死。
可若是被逼得紧了呢,万一乌桑慌不择路,谁又知道他会怎么走?朱离心里像是堵着一团火,这团火比他当初和乌桑在逞州柳家门前被柳城暗算时还盛,那时也是性命堪忧,可至少乌桑还在他跟前!
徐州去黎阳不知比逞州近了几何,可他此时却全无乌桑消息!
他在神思恍惚之际已跑去老远,却也不忘边跑边留下印记,待跑到到更前方的路口时却不由勒住马缰茫然四顾,这时夜色已深,月光暗淡,城郊阡陌纵横的道路和田地只剩一片模糊的缩影。
这时已是深秋,没有那时的荷香稻香,也没有乌桑!
朱离叹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凭着自己对乌桑的了解揣摩了一阵,便又打马行路。
乌桑曾在这里迷路,他不会贸然来这里!但从这里往前有个小镇,那时他带着乌桑去逞州时路过过,那里通往黎阳的路虽然崎岖险峻,却并不远,若他是被人追杀的乌桑,定然先辗转到那小镇,再从小镇逆路而上,试着找一找这个连他都能迷路的地方。
朱离一口气跑到小镇左近时已过三更,四野空旷里只余他一个人的马蹄声,他这时稍微放慢脚程边走边看,直到那小镇外不过二十里处,在昏淡的月光下他看见地上的暗沉的血迹。
朱离紧咬着唇,在心里鼓了一口气才跳下马背。
他弯腰捻起带血的泥土在指尖一搓,这血迹还是新的!
他重重喘了两口气,心里的激荡逼得他眼角微润,喉头像是被滚热的石头烫过!
这里深更半夜还有人斗殴流血,大半就是乌桑,乌桑果然如他所料辗转来了这里,可是这地上血迹不少,乌桑到底是生是死,伤成了什么样,他都无从得知!
朱离强行稳住心神,牵着马儿顺着血迹和纷乱的脚印走了半里,那血迹连着脚印都分成三路岔了开来,看来这也是故布疑阵,防止别人追上了!
朱离只想了一想便蹲下|身来,他伸手仔细丈量地上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量了许久,终于唇角弯出一线弧度,撇开马儿,顺着那一排脚印往路边的田地里追了下去。
最初田埂上的脚步还是一片纷乱,不停分叉,朱离只按着脚印尺寸追下去,走出老远,地上的脚印都稀了,才能清楚地看出一行三人的脚印朝着这个方向延伸下去,地上的血迹不再集中,也是时隐时现。
朱离暗中舒出一口气来,这是乌桑没错,即使受了伤,可还能走!
他一路仔细找寻,连路边的山坳都不放过,探头往里看时,先闻见浓郁的血腥味,正要开口相问,忽然劲风迎面,一柄剑刃倏然刺到,朱离慌忙之间只一侧身,这一剑虽未刺中他,剑刃带着寒气却擦过他脸庞,他敷面的黑巾飘然而落,露出的脸颊上被剑刃带出一道细细的伤口,渗出几点血珠来。
隐在山坳里的人气息都乱了,带着欣喜和不可置信,也有对自己鲁莽伤人的自责,只听他轻轻叫了一声:“存之!”剑刃便呛地一声跌在了地上,后面的话几乎都是断断续续:“存之,抱,抱夏……”
朱离心里悲喜莫名,怔在山坳外面,只听得里面的话语到此为止,接着便是衣衫蹭在地上的窸窣声,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低低叫了一声乌桑,弯腰钻进了那道山坳里。
作者有话要说: 隔日更几天啊。对不起啊对不起,求暂别抛弃!
☆、杀机现
乌桑是个惯于忍耐伤痛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这一刻也撑不住倒了下去,那些他还能走, 故而伤势不会太重的侥幸被现实一把收回,朱离紧张地胃部痉挛, 被这山坳里的血腥味一熏,脸上一层冷汗。
他摸进去, 摸到乌桑横在地上的手臂, 浸透衣衫的黏腻的鲜血,朱离不知往何处落手,只紧紧攥着乌桑的衣袖叫:“乌桑,乌桑!”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沙哑。
乌桑气力不支倒了下去,并未昏厥,听着朱离声音焦急, 他应尽力气也只能哼出一声来。
“少爷, 他流血太多, 只怕不好!”这山坳里的另外一人提醒。
黑暗里看不清人,但听声音是熟悉的, 该是他派出去接应乌桑的人。朱离头皮都森然发麻, 却还要刻意镇定:“点起火折子!”
“少爷……”那人迟疑了一下。
朱离摸索着轻轻将乌桑扶起来:“救人要紧!”他声音带着颤音, 十分严峻,不由长长出了口气,又将语气轻缓了几分:“放心,他们一时三刻追不过来。”
山坳里的人已从外面找了几根农作物的秸秆燃了起来, 火苗将狭窄逼人的山坳照的透亮,乌桑身下一摊血迹,他人怕冷似的瑟缩了一下。
“乌桑,乌桑?”朱离忍着颤音和眼眶的炙热,尽量问地平缓:“乌桑,我来接应你了,你先别睡。”他撕开乌桑衣衫查看乌桑伤势时,手颤抖地几乎使不上力气。
好在乌桑身上有件软甲护体,刀伤剑伤不至于见骨,但是太密,看得人眩晕,血迹侵染了乌桑整个人,连怀里的伤药都被血迹和成了血泥。
朱离脱下自己外袍,捡了干净些的内衫,几下就撕成了布条,沉声问:“身上还有伤药么?”乌桑身上这些是不能用了!
行走江湖的人通常都会自备伤药以防万一,那家丁递上自己身上尽余无几的伤药,也有一半沾了血迹结成了僵硬的血块,显然是不能再用!
朱离用完了伤药,看着乌桑身上还未包扎的伤口里鲜血不住往外渗,轻轻咬了咬唇,随即拔剑出鞘,斩了自己好长一段头发递给家丁:“烧了,跟地上灰烬和起来。”
那家丁看着手里一段顺滑乌黑的头发一时回不过神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伤,故有髡刑一说。
朱离见他毫无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快!”他这才注意到山坳最角落的地方,人影重叠的阴影里还有一双闪着亮光的眼眸。
朱离夺过火把往那角落里照了一下,不禁蹙了眉头:“抱夏?”那角落里是一个手脚被结实捆着的年轻女子,连嘴都被堵了起来,即便五官扭曲,瞪过来的眼神异常凶狠,也能看得出来这人和朱府里那个抱夏相貌相同。
家丁递上和匀的灰烬,提了一句:“少爷,乌桑说这个才是真的抱夏。”却见朱家少爷恍若未闻,只是低头拿那灰烬替乌桑止血,这东西有奇效,摸上去伤口上渗血的趋势即刻缓了,只见朱家少爷才吐出一口起来。
拿头发和草灰烧成的灰烬止血是朱离听来的民间偏方,不想真的有用!他仔细拿布条扎裹乌桑身上的伤口,耗了好半天功夫才弄好,朱离长长舒了口气,将自己外袍脱了裹在乌桑身上,但见乌桑还是冷的颤抖,他只得将乌桑拥在自己怀里取暖。
撩眼看时家丁正盯着他看,碰上他的目光却又极快的低了头。
他知道这离经背道,叫家丁看了笑话,面上却波澜不惊,只问:“身上可有吃的?”就算有,也会沾着血迹,但总好过没有!
家丁从身上摸出一点牛肉干来,非但占有血迹,还有横竖几道被刀剑划出来的口子。
朱离将剑刃在衣裳上揩了揩,削去那肉干上的血迹,再将肉干分小块,强喂着乌桑吃了一些,乌桑才慢悠悠吐出一口气来,他唇角干裂,叫了一声:“存之!”
这一声绵软没有后力,听得朱离心中一层怒气,他看着乌桑干涸的唇轻轻启阖,再是环顾四周,也没有水了,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冷冷的目光落在那无辜的家丁身上,只看得那家丁又将头低了下去,他才在乌桑唇上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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