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好像甩掉他们了……”容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抬头看范行之和李牧,却个个脸不红气不喘的。
“我就说这镇子古怪,人怎么都不敢出来,原来藏着这么多行尸!”范行之说:“咱们得回去,不知道他们在庙里怎么样了。”
“雾太大了,看不清路,”李牧说:“等日头出来,雾气消散一点咱们再走。”
他说着就走到胡同口朝外看了看,只看到一团白雾,隐约能听见那些行尸发出的吼声。
“陆广野不是说这些行尸眼睛看不见,只能靠耳朵听声音么。我看这些行尸的听觉也不是很灵敏,只要咱们脚步轻一些,尽量绕着他们走,应该就没事。”容探说着抬手擦了擦刚才溅到脸上的血,结果却感觉自己手上一阵疼。
他一愣,低头一看,就看见自己小拇指下头长长的一道口子,还在滴着血。
他一下子脸色苍白,努力回想自己这伤是怎么受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赶紧将袖口放下来,裹住了自己的手。幸而他今天穿的是墨红色的衣裳,鲜血沾染在上面也不算明显。李牧将剑插入鞘中,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有血,便伸出手来替他抹了。手指头擦过白腻的脸颊,容探抬起头来冲着他笑了笑,说:“你身上都是血。”
白衣沾染了黑血,本来玉冠束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散落下来一缕,但是这样的李牧看着更俊秀了,多了一份凄厉的英姿。
他们在那胡同里呆了将近一个时辰,白雾忽然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黄晕,隐隐约约已经能看到一轮白日,雾气渐渐变薄,三个人的身上已经是一片潮湿,衣裳变得阴冷,头发上也都是雾水。容探说:“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他们也实在担心庙里那些人的安危,便踩着薄薄的雾气朝前走。几个行尸呆呆地站在街上,早没有了先前追咬他们的凶狠凌厉。他们从街上穿行而过,容探忽然看见一户人家的阁楼上纸窗半开,有人偷偷朝下看着他们,看见他看过去,赶紧将窗子合了起来。
他脚下突然咯吱一响,三个人都立即停下了脚步。容探往下一看,原来是他踩到了一根枯树枝。
范行之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旁边老槐树下的一个女行尸闻声转过头来,张着一双浑浊的近乎发白的眼睛,衣衫褴褛,裸露着大片满是血污的胸脯。
容探长吁了一口气,便专心看着脚下。街上满是湿漉漉的枯树叶,隔几步路就有血迹。他们走到分岔口,突然又隐约听到了行尸群的嘶吼声。范行之立即快走了几步,低声急说:“是庙里发出来的!”
怪不得这附近一个行尸都没有了,原来是都冲往庙里去了!
“走这边!”容探寻着了一条路,率先冲了过去。李牧和范行之紧随其后:“容二,你慢点!”
或许是这里地处温泉的缘故,这边的雾气依然很浓,几乎看不清人。他们刚跑到距离长廊的入口几丈远的地方,忽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马的嘶鸣声,李牧一把将容探拽了回来,几乎就在容探被拽回去的刹那,浓雾里冲出一匹马来,上面坐着的正是苏翎和老师傅!
“快跑!”苏翎冲着他们喊了一句,马便驮着他们瞬间蹿入了浓雾里面。紧接着又跃出两匹马来,分别是护卫带了朱笄和刘惠儿出来。
“少主!范公子!”朱笄头发凌乱飞舞,回头急着喊了一声。
浓雾里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容探说:“是陆广野他们!”
“不是,是匹空马。”范行之说完突然朝长廊跑,瞬间消失在浓雾里面。
行尸群似乎全追上来了,那脚步声凌乱而急促,伴随着行尸特有的叫人不寒而栗的低吼。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便从浓雾里蹿了出来,上面坐着的,正是范行之。
“把手给我!”
容探一边奋力奔跑一边伸出手来,身上却突然一轻,原来是李牧在身后托了他一把,范行之顺势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拽,容探的身体便凌空而起,翻身坐在了范行之身后,但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行尸已经蹿出来直接扑向了李牧,李牧刚托了他一把,甚至都还没察觉到有行尸朝他扑了过去,容探屁股都还没坐稳,便纵身一扑,从马背上又扑了下来,抱着那行尸滚落到地上。
“容二!”
容探死死抓住了那行尸的脸,五指都扎入了那行尸已经血肉模糊的五官,那行尸劲却大的很,张着嘴呜呜呀呀地吼着去咬他的胳膊。
“容探!”雾气里传出李牧几乎惊惧到极点的呼喊,容探赶紧喊道:“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眼看着行尸群已经围攻上来了,就算他解决了眼前的这一个,恐怕也没机会去躲避行尸群了。
就在这时候,浓雾里忽然传出几声震耳欲聋的钟鸣,“咚咚咚”急促而宏大深沉,那行尸似乎也被钟声吸引了注意力,容探趁机将那行尸用力一推,便拔出腰间匕首,刺入了那行尸的嘴巴里。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钟鸣,行尸群就在几乎能看见的地方停了下来,扭头往庙宇的方向看,继而转身又消失在浓雾里。
“容探!”李牧从雾气里冲出来,几乎是扑到他身边的,跪在地上将他拉了起来。
“我没事我没事。”容探说:“没想到滚这么远!”
他说着便爬过去将匕首拔了出来,又塞入腰间,扭头看李牧,却是惨白的一张脸。
大概也是吓傻了。
他朝庙宇的方向看了看:“有人在撞钟。”
钟声又响了两下,便再也没有了动静。容探爬起来,却听李牧说:“你是不是活够了?!”
咬牙切齿,倒不像是刚被他救了命,而是刚差点被他害死。
“我没活够,难道你活够了?”容探也知道李牧为什么这样凶他,所以笑了笑说:“倒不是我蠢,要是换做你,也会这么做的。”
李牧闻言半天没言语,容探忽然又笑了出来,他扭头问:“你笑什么?”
“觉得滑稽可笑,”容探说:“没想到你跑起来也挺快的,咱们从小一处长大,倒是很少见到你跑,你的君子不疾行呢?”
李牧拉着脸站了起来,容探说:“我又救你一命。”
“嗯,我记着。”
容探苦笑了一声,忽然笑不出来了。李牧看他神色异样,脸色瞬间苍白,死死地盯着他。
容探伸出手来,说:“李牧,我可能活不成了。”
只见他扬起来的那只手满是血污,小拇指下面一道血口子,血却是鲜红的,那不是行尸的血,行尸的血都是黑的,那是他的血和行尸的血掺杂在了一起。
第12章
钟楼上,一身蓝白衣袍的李渭靠着栏杆,看着陆广野又撞了一下钟。钟声恢弘,陆广野见他捂住了耳朵,便松了手。
“那些行尸好像涌进来了。”李渭扒着栏杆往下看,只看到影影绰绰的一群行尸,风吹着他的发带拂着脸颊,他的手指抓着栏杆,不可抑制的抖动了一下。陆广野走到他身边往下看,眉头紧紧皱着,抬手蹭了一下鼻子。
“看来我们是跑不出去了,”陆广野扭头问李渭:“怕么?”
“怕,”李渭清秀的脸蛋有些苍白,眉眼却很坚毅:“不过只要我爹他们能活命,也很值。”
陆广野闻言便笑了,抽出背后唐刀,走到钟楼的楼梯口站定。已经有行尸冲了上来,不断地有行尸跌倒,可是后面的就踩着跌倒的往上冲,陆广野双手握着刀柄,挥刀就结果了一个。那被砍了头的行尸倒了下去,砸倒了一大片。李渭躲到了大钟背后,回头看白雾茫茫,眼眶忽然一湿。
寺庙之外,容探也不敢去看李牧的表情,只吁了一口气,看向庙宇的方向说:“刚才撞钟的肯定是陆广野和你弟弟,他们大概是被困在里面了,却还想着给我们解围,我们不能撇下他们不管。”
“你被咬了?”李牧抓住他的手问。
“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咬的,”惊慌失措之下,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受的伤:“可是我的血和这些行尸的血融在一起了,我肯定也逃不了了。”
李牧伸手抹去他手上的血迹,容探要将手抽回来:“没用啦。”
但是李牧却抓着他不肯撒开,将他手上的血污全都擦了,然后才松开了他,用剑割破了自己的袍角,缠在了他的手上。
“我得去帮他们,死也得死的值,不然也太窝囊了。”容探说:“你在这守着,我去里面看看。”
李牧也没说话,却直接拎着剑往里走,容探着急喊道:“李牧,李牧……小牡丹!”
奈何他的小牡丹不听话,径直往长廊去了,他只好赶紧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说:“刚才你喊我什么,喊我容探?仔细想起来,你可有年头没称呼过我了,从前你不都喊我少主的么,怎么改了?”
李牧还是话不多,对他的调侃也不理睬,容探心想算了,他这将死之人,心里够难受的了,好心好意忍着心酸调节调节气氛,不叫李牧太难受,谁知道对方竟然不领情。
“他们应该在钟楼上。”李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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