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一边搀着他往外走一边道:“没什么,皇上只是想问问莫将军的病情。”
杜太医一个劲的叹气:“只是问问?就怕又问出个什么一二三来,我这把老骨头,本来能折腾的时日就不多了,再多来几回,只怕便要交代在这儿了。”
莫言听得紧张:“杜太医,莫将军还有什么不妥?你不是说他的心脉没有什么大损伤么?难道很要紧?”
杜太医的眉头打成了结:“心脉损伤是不大,‘碎真花’也确实有效,只是想要彻底断根,就难了。不断根,他这辈子就休想妄动真气,只能当个普通人。”
莫言一呆:“一辈子只能当个普通人?”
“唉,不错。他的经络全就有伤,最多只能运上五成功力,现在最重要的心脉受了损,真气便一分也动不得。他现在天天躺着,也逃不过只要心跳一次就会痛一次,静心修养方才会好过点,情绪稍一激动就会加剧。”
“一旦动了真气,疼痛岂是常人能忍的,要是心脉一断,真痛死了还好过点,这样半死不活的,那就和炼狱没有差别。”
莫言着急起来,杜太医这样一说,她这个武功无全的小宫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绝对没办法帮莫纪寒逃出去。
一着急,扶着杜太医的手就忍不住抓紧了些,小声问道:“杜太医,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么?可是,要真是这样,莫将军不就毁了?”
杜太医轻轻拍拍莫言的手,示意她松开点,然后道:“法子不是没有,只是太难,那些能护心养脉的东西太珍贵难找,连宫里都不齐全。”
莫言眨眨言,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杜太医,您是说,还是有办法的?”
“小丫头,我刚刚也说过……”
莫言抢过他的话头,压低了声音道:“杜太医,您听我说,一会儿要是皇上问起来,您就捡着这些要紧的说,听我的,绝对不会错的。”
杜太医的老脸上满是疑问:“这些也都说?”
莫言连连点头:“不管皇上问没问,您都要找机会把那法子给说出来。”
“这、这说出来有什么用?也救不到人啊。”
莫言直摇头:“杜太医,您老这可看错了,我天天在皇上身边侍候着,看得清楚,皇上面上虽然不怎么样,心里可关心得狠呢。”
下意识的又把杜太医的胳膊揪紧了些,莫言觉得自己的声音里都带着紧张的味道:“不骗您,皇上这会儿就算没表示,过后肯定会照着您说的法子去办的。”
杜太医将信将疑,只是任极的态度也确实暧昧不清,让他这个糟老头子有时也忍不住会多想想,于是道:“丫头,我刚刚也说了,那些东西难得得很,连宫里也不齐全,皇上也不见得会为了他特地去找。”
莫言咬咬嘴唇,说道:“杜太医,您也说过,‘医者父母心’,这话我听得懂,也一直都记着。现下有这个机会,我们就尽力多做点,尽人事,日后想起来,心里的愧疚也会少些的,对不对?”
杜太医看着她:“你呀,心善得真不像是在这宫里长大的人。说得也是,不过几句话的事,老夫便说说吧,要真能把人救过来,也是功德。”
莫言这才松口气,笑道:“杜太医,您是个好人。书房就在前面,皇上宣您一个人,我不能跟进去,只能扶您到这了。”
“去吧去吧,把药炉的火看好了,‘碎真花’的火候可老不得。”
“知道,我这去看着火,绝对不会过的。”
莫言急急赶去小院,回廊下的药炉上正煨着药罐,熬药的时辰还没到。她拿起小扇子坐在矮凳上扇得有一下没一下,满腹心事的望着跳跃的炉火出神。
刚刚和杜太医的一番话让她又喜又忧,喜的是莫纪寒身上的伤真的都能治。可是喜过之后,更大的忧却来了。
照着杜太医的说法,那些药啊什么的很难找,治伤不是这几月就能完的事,只怕要治还得等回到宫里去,可一旦回宫,她哪里还能把人送出去呢?
想起最近莫纪寒都按时吃饭吃药,为的就是早日能从这里逃走,要是他知道即使这样,自己仍然不能使用内力武功,那他会……
莫言一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浓烈的药味传来,正是火候到了,她赶紧熄掉炉火,熟练的滤渣倒药,强迫自己把乱麻般的心事都扔掉,挤出一个笑脸端着汤药走进房中。
书房
杜太医将刚刚同莫言讲过的话又对着任极说了一遍,未尾接上一句:“所以莫将军的伤情,单靠一味‘碎真花’仅能保得心痛不发而已,心脉却是愈不了的,要修复心脉打通经络,除去‘碎真花’外,非得要‘雨玲珑’、‘独龙珠’再配上‘三味果’,请一内功浓厚的人在旁护持,才能慢慢痊愈。”
任极冷冷看他一眼:“朕只是想问问他怎么样了,你多说这些做什么?”
杜太医躬着背跪在地上:“老臣一时谈医忘形,多说了不该说的,还请皇上恕罪。”
“下去吧。”
杜太医听任极话语中完全没有责怪之意,终于将心放回肚子里,暗道莫言这小丫头果然说得没错,边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一出书房,便立即赶到小院去。
刚进小院,莫言正巧端着空碗出来,见到杜太医,立刻迎上去直接将他拉到院边角落,悄声问道:“杜太医,怎么样?您对皇上都说了么?”
杜太医点头:“唉,说是说了,皇上听过之后也没什么表示,我就在出来前悄悄看了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放到心里去。”
莫言感激道:“多谢杜太医,皇上该会记得的,我服侍的时候也敲敲边鼓,总不至于让皇上忘了就是。”
“也只能这样了。我这趟过来,也顺便再给莫将军把把脉,我们进去吧。”
莫言将杜太医扶着:“莫将军刚刚喝完药,这会儿应该想睡了,我扶您进去。”
任极在书房里一本本的翻着书,却没有哪一本能看得进去,得胜的喜悦早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又是那股抑郁的情绪,而且似是一次比一次强烈,就像是有人把他的心扯出来揉烂了再塞回去,跳得一团乱。
奇怪的是,这种感觉虽然让他抑郁烦躁,他却不觉得讨厌,只是越来越强烈的想要见见那个男人,总觉得,只要见到他,所有的抑郁烦躁都会一扫而空。
然而最让他头疼的便是在这里了,见到了又怎么样?两个人根本连句话都说不上,抑郁烦躁虽然会在见到他的时候一扫而空,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空虚和焦虑,反而会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啪”的将手里的书扔到桌上,任极原地转了几个圈后沉声道:“越宁!”
越宁就在书房外,任极语音未落他就已经出现在门口:“皇上,臣在。”
任极抬腿往房外走,吩咐道:“找把剑给我,然后,你陪我过招。”
越宁一怔,任极虽然习武,但多半都是自己练,叫他们来喂招的时候是少之又少。直到跟着任极走到院中,他才解下自己的佩剑双手递上:“皇上,这是臣的佩剑,虽不说不上是神兵利器,但也称手好用。臣自去寻把,便回来同皇上过招。”
任极接剑挽了几个剑花,感觉的确好用,越宁这时也找近卫拿了把精钢剑来,打了一个恭敬的起手式,道:“皇上,请。”
任极再划了道剑花,接着剑身一挺便朝越宁攻去,越宁举手相迎,两人间一时剑光灿灿斗在一处,速度之快只能看到密密的剑芒,其间的身影都几乎看不到了。
越宁面对任极心里始终存了敬畏,手上不敢放开硬拼,一开始时还能抵挡住任极的攻势,十数招后就落在下风,没多久被任极一剑震得虎口发麻,执剑脱手认输:“皇上神武,臣愧不能及。”
任极将剑抛还给他,转身道:“你不敢与朕全力相拼,实在无趣。”
他本意是想借着比剑分散注意力,却不料因为这更加想起那个男人虽然只能五成功力却与他性命相搏的刺激来,想见他的念头,更加强烈。
第 42 章
任极明知多见无益,却克制不了这股念想,连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自顾自的迈着步子直往莫纪寒所在的小院走去。
刚走到院门口,就见莫言端着药碗在房前回廊下低着头来来回回转着圈,嘴里也不知道在嘟嚷着些什么,神态间满是难色,连他进来也没有发觉。
走得近了,也只听到她喉咙间偶尔蹦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任极听不清,见她一直在原地转圈,不由奇怪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莫言被狠狠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听清来人说话的内容,猛的回身看见任极竟然就站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大惊之下手一松,药碗直直往地下坠去,待回过神来时只来得及发出“啊”的一声短呼。
任极应变却快,莫言松手的刹那他就已经踏前,长臂一伸轻轻松松就将药碗接在手中,稳当得没有一滴晃出碗沿。
莫言心中狂跳,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自言自语被任极听去几分,跪在地上喊了声“皇上”,心里已经闪电般转了不下十数个念头,却是一个也抓不住,额头已经现了薄薄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