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的那个都察,是谁的人?”慕良坐了下去,拿起另一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润嗓,两眼的目光已经从茶叶移到了平喜身上。
“是王阁老的门生。”
慕良哼笑一声,将茶盏放到了边上。“好啊,人家首辅在给咱们面子呢。”
派自己的人过去,查出什么结果也就是王瑞一念之间的事情。
慕良要是答应了帮忙遮河道衙门的丑,这件事就作罢;若是不肯,指不定能扯出多少脏事来。
实在两难。
平喜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干爹,这是兵仗局掌印送来的密信,您瞧瞧。”
慕良接过,拆开扫了两眼。
兵仗局的掌印和提督还算老实,在信里老实坦白了事情始末。如慕良所料,就是一点银钱上的问题。
宫里二十四衙门再加上内务府、朝廷六部九卿两府十三司,从上到下哪个地方不贪,哪个地方能查得清。
慕良垂手,想将那信丢在茶叶下的火台里烧了,却在意识到什么后,交给了平喜,“烧了。”
这种腌臜事,别污了娘娘的茶。
“诶。”平喜接过,接着问道,“干爹,那咱们怎么办啊。”
他看着慕良的脸色,试探道,“是不是也从王阁老下面挖一挖?”
“那是大臣们的事。”慕良拈起一抹白色的方巾,将已经烤干的茶叶从台面上取下来,包进去。
“宫里的人犯了错,本都该由万岁爷裁决。王瑞想替万岁爷分忧,那咱们跟着就是了。”他将包好的茶叶递给平喜,“去找针工局的人做成香囊。”
平喜茫然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
要变天了。
慕良这是打算借着王瑞这一次,彻底血洗了二十四衙门里的异己。
这一次整顿之后,之前林公公和其他禀笔的人,恐怕要元气大伤,而他们的人则可以堂而皇之地把手各个关口。
这可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心里一喜,接过了帕子高高兴兴地嗳了一声,退下了。
第20章
引商入监的事情很快安排了下去,打着国子监和郡主的名号,事情办得十分顺利。
既然是拿了兰沁禾郡主的名头做旗号,这件事大部分都落在了兰沁禾头上,几乎是她一手操持的。
虽然忙了点,但是看见这么些银子流进了国子监,终归是高兴的。
不过兰沁禾所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刚刚实施这套方法的时候,两京一十三省便已然得到了消息,各地的商贾都有所听闻。
在暗中一股强大力量的推波助澜之下,短短二十天便筹集到了修葺号房的银两。等到明年,估计就可以将整个国子监都修缮一遍。
按照规制,大兴土木的事情,宫里都会派来督建,这一次也不例外。
兰沁禾站在李祭酒身旁,两人早早在外恭候从宫里来的督建。
从宫里派人过来,说明皇上对这件事上心,该感激君父隆恩;这一次能这么快筹集到修房的钱,更是因为皇上天威煌煌,做臣子的应该上书歌赞。
兰沁禾想好了该说什么话,只等着接待完宫里的人后,下午还要给从俄罗斯国来的几个使者办入学事宜,这个才是更需要准备的。
西朝文臣众多,但是懂得外国语的人却很少。
一来是科考之前大家一心读圣贤书,根本没时间去学这种东西,二来科考之后也基本不会用到外国语,公务又如此繁忙,更加没有时间。
少有人像兰沁禾这般清闲的,一年到头可能一份奏疏都不用上。
站着等了一会儿,就见由四个锦衣卫抬了一顶轿子过来。
那轿子藏蓝一片,上边又用金线绣着蟒纹,一看便知道是从宫里出来的。轿子旁边又辅以两位锦衣卫保护,其中左边的人穿着副千户的袍子,于另外五人并不相同。
轿子落下,里面的人还没出来,兰沁禾就看见那副千户冲自己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来。
这位副千户极为年轻,约莫二十五六,面容同兰沁禾有些相似,身姿欣长,皮肤偏白,剑眉星目,英姿飒爽,这么一笑之后,又多了两分年轻人的活泼。
兰沁禾以拳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对方严肃些,这里毕竟不是家里。
此人正是比兰沁禾小一岁的庶弟兰熠。
轿帘掀开,从里走出一削瘦的身形来。兰沁禾眼角一抽,在那熟悉的绯红蟒袍入目时,便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
“这位是圣上派来督建的慕公公。”兰熠对着李祭酒介绍。
李祭酒茫然了一瞬,侧眸望向兰沁禾。
皇上鲜少上朝,像是李祭酒这类官员能见到皇上的机会屈指可数,更别说什么司礼监的大太监,那是从来见不到面的存在。
兰沁禾俯身到李祭酒身边小声提醒,“大人,这位就是司礼监的提督慕良慕公公,现下还兼着掌印的职。”
听到这句话,李祭酒一口气提不过来,直接跪了下去。
“下官、下官见过慕公公……”
国子监修个宿舍,皇上把司礼监的大太监派过来,这如何不让人诚惶诚恐。
慕良站在跟前,也没有去扶,首先对着兰沁禾跪了下去,“奴才叩见郡主。”
慕良没去扶李祭酒,兰沁禾却不能不扶慕良,手碰到对方的一刻,兰沁禾几乎以为他那袖子是空的,一个人怎么能瘦成这个模样。
司礼监当差就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么,她府里的舞娘都要比慕良胖。
顺着自上而下的视线,兰沁禾又看见了这人眼下的青黑。
她不禁有些奇怪,皇上一天到晚看着慕良这个模样,心里都不难受么。
换做是她,一定先停了慕良所有差事,给他灌到胖了再放出来,省的一天到晚看了心里担心这人会不会被风吹跑。
目光再往下移,能看见慕良微陷的两颊和苍白的唇色。
兰沁禾又开始别扭了。这感觉就和自己的书有一页书角卷了起来一样难受。
“慕公公客气了,快起来吧。”
她都怕这人跪久了会把膝盖跪碎,髌骨前估计也只有薄薄的一层皮。
慕良谢了恩,这才爬起来,对着李祭酒道,“皇上对国子监十分重视,派我过来看看情况,若是有什么难处,李大人只管告诉我,我会回去禀告皇上的。”
兰沁禾目光微瞥,就见李祭酒激动地快要昏过去了,直接抓住了慕良的手,痛哭流涕着赞颂皇上恩泽四海,感谢慕公公对国子监上心用力。
一般而言,只有内阁阁员才有机会和司礼监的大太监们一起共事,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确实很难见到慕良这样的大太监。
但这也太过分了吧。
兰沁禾感叹,看来明年是要见不到李祭酒了,此人功名心太强,就算引商入监成功了以后,他也会想着往上爬。
在门口简单寒暄一阵后,慕良提出要进去仔细问问这次修建的事宜,包括学生们在这段时间的安置情况。
这么一谈,保不准再吃个午饭,再让慕良代表皇上去各个堂里给学生们宣达皇上的关心。
兰沁禾算了算时间,于是对着李祭酒和慕良一拱手,歉意道,“慕公公难得来国子监一趟,我本该作陪,但是有几个外来的使者还需安顿,就烦李大人多担待了。”
慕良猛地看向兰沁禾,再同对方目光相对后,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激了,下意识便垂下了眼睑,把视线移到地上。
“公事要紧,你去吧。”李祭酒点点头答应了,“这里我陪着慕公公就是。”
“娘娘不必顾忌奴才。”慕良跟着道。
两人都没有意见,兰沁禾便朝国子监里走去。她走了两步,想到还没跟兰熠道别,便打算回头看一眼兰熠,叫他安心。
一回头,她却赫然看见慕良正望着自己的背影。
其目光痴然,带了两分渴望和三分委屈,和他那副阴沉的面孔极不相配。
在看见兰沁禾回头之后,他慌忙低头,双手更是无措地握在了一起,甚至整个人都侧过了身子。
兰沁禾一怔,忽然之间有什么荒谬的想法涌现了出来。
从第一次见慕良时,对方谦卑恭敬的姿态,以及后面的灰匣朱笔,到现在一个掌印居然来督建小小的国子监。
兰沁禾恍惚之间,竟是被门槛拌得一个踉跄。好在学武了这么些年,很快让她稳住了身形。
但刚刚身形不稳之际,她分明听到后面传来一声焦急的“娘娘!”
兰沁禾闭了闭眼,感觉这事如果被父亲知道了,她会被打断腿,然后关上八十年的禁闭。
慕良?慕公公?三十二岁的大太监?
这件事太过荒谬,直到接待完几个西洋使者、回到郡主府之后,兰沁禾依旧恍惚。
她满脑子都是慕良的模样。之前没有在意,现在不知是带了主观还是怎么的,她回想起慕良每次见自己的眼神,似乎都多了两分情愫。
“娘娘……”那人哑着嗓子,悄悄抬眸唤自己的声音,如今想起来,竟是那般的忍耐压抑。
“主子您怎么了?今儿脸色这般难看。”莲儿端了水给兰沁禾,再用湿帕子帮她拭去额上的汗。“是不是今天外面太热了?奴婢让厨房给您昨晚莲子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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