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西宁郡主来了。”
“来就来了,让她把票拟放下就是,要是有什么话,去跟内阁说去。”
“干爹,是西宁郡主。”平喜忍不住提醒。
男人猛地睁眼,“你说谁?”
“是西宁郡主兰沁禾、兰娘娘来了。”平喜道,“她本是来看望林公公的,得知林公公去太医院了,就说来见见今日当值的公公,这会儿马上要去太医院了。”
男人手指一颤,如梦初醒一般倏地起身。
“伺候我梳洗,”他扶着椅子,朝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你去前面接待她,就说我马上过来,请娘娘稍等。”
“诶好,”平喜转身,“那儿子去了。”
慕良快步走向旁边的水盆,他拿了巾帕打湿,刚想擦脸却不小心将盆子打翻,里面的水溅了一地。
平喜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干爹,要不还是儿子伺候您吧,娘娘那里有人接待着呢。”
“让你去。”慕良一脚踢开前面的水盆,发出一声巨响,平喜见此,瑟缩着后退,只能应是。
慕良没有收拾盆子,他将湿鞋换了,慌忙去扯挂在椅背上的官服,一边穿一边对着镜子擦了擦脸,却在看到镜子中自己的相貌后,攥紧了帕子。
这张脸再怎么拾掇,也是这般不忍直视。
他深吸了口气,甩开脑子里的杂念,低头看了看头发,紧着将帽子戴好,快步朝外走去。
郡主……西宁郡主……
西宁郡主正由平喜陪着说话,她看了看天色,迟疑道,“我来的唐突,是不是打扰慕公公了?若是他公务繁忙,我便下次再来。”
“娘娘您瞧您说的什么话,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平喜一张娃娃脸上堆满了笑,“平日里干爹和我想见您都没机会,您这会儿来了,我们是久逢望甘霖,高兴地没边了,怎么会打扰。”
莲儿站在后面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一笑。
“主子,他吃的蜜比奴婢多多了。”她俯身凑到兰沁禾耳边小声说。
兰沁禾敲了敲小姑娘的头,“不许胡说,给平喜公公行过礼了没有?”
“诶使不得使不得。”平喜站起来,“奴才怎么敢受。”
莲儿就当没听见他的话,这些在宫里当差的太监,油嘴滑舌的,惯喜欢把三分说成七分。什么不敢受,若是今天主子不在,他哪里会这么客气。
她规规矩矩欠了身,“见过平喜公公。”
平喜也弯着腰,没敢受全礼。
虽然西宁郡主并无实权,但只有他明白,这位主的特殊之处。
正说着话,打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兰沁禾扭头望去,就有一抹红影撞进视野。
司礼监禀笔太监的绯袍,领口一簇蟒龙纹,头上顶着金边的三山帽,腰间围着一条玉带。来人浑身上下整整齐齐的没有一丝毛糙。
兰沁禾顺道望了眼那人身后的太阳,此时不过九月,天气还热得很,司礼监也没有摆什么冰。寻常公公们值班,到了这儿都不太穿官服了,最少也该不戴帽了,像这人这般一丝不苟的,真是少见。
“娘娘。”那人走近了,一边行礼一边掀起衣袍就要跪下。
兰沁禾还沉浸在“第一次见到司礼监的二祖宗”的新奇感中,冷不丁见他行大礼,心里惊了一下。
“慕公公这是作甚?”她急忙上前,弯腰扶着人两臂,“快些起来,我怎么能受您的大礼。”
她并非皇室血脉,慕良行不行礼,都是不打紧的事。
“娘娘是我西朝的郡主,奴才当然该给您行礼。”
兰沁禾感觉到手下的身体一颤,他像是被烫着了似的一震。待礼行完,慕良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在红色的两边帽页下,兰沁禾才发现这人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一双眼睛眼窝深陷,眼底一片青黑,眉宇之间沉着些许的阴鸷,许是因为管着东厂和锦衣卫,自己也沾染了这些戾气。
兰国骑身高九尺,万清也并不矮,自然的,兰沁禾也身材高挑,大半男子都不如她。可面前这位慕公公却比她还要高出一些,在太监中少有见到这么高的人。
虽然身形高大,可瘦得惊人。她目光微移,见这人的玉带收得极细,还是松松垮垮露出些许空档来。
这腰细得过分了。
“娘、娘娘?”慕良微微低头,避开了兰沁禾的目光。他双臂还被兰沁禾扶着,不上不下得不敢动作。
兰沁禾回神,啊了一声后退两步,松开了慕良。
她怎么会这么失态。
“慕公公伺候皇上辛苦,自己也要多保重才是。”她坐回了位置,有些掩饰地开口关心。
“多谢娘娘挂念。”慕良弯了腰,“娘娘也是,秋日多病,千万保重身子。”
兰沁禾端起茶轻抿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位二祖宗看自己的眼神深邃得紧。
昨天杨士冼来问自己“谁会接林公公的班”,这个事情母亲一早就和她提过,兰家是支持慕良掌印的,也只能支持慕良掌印。
司礼监几个禀笔中,慕良最受皇帝宠爱。他自小入宫,一开始做洒扫太监,后来调到了当时的太子身边。
太子年幼,慕良是陪着太子长起来的,这份情谊非常人所能比。正因如此,太子一继位之后,便赐了慕良司礼监提督一职。
慕良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并不奇怪,这些日子应该有不少人都想攀他这根高枝。
而她兰沁禾身份着实尴尬,这般突然来司礼监,很难让人不联想她是不是算好了日子,打着看望林公公的名头来接近慕良。
兰沁禾猜得不错,从上午开始,陆续有人偷偷进了司礼监来见慕良,像她这样明目张胆的,倒还是第一个。
兰沁禾本想着不打招呼就走不礼貌,可既然如此,这里就不能久待了。
她打定主意,盘算着三两言语让自己脱身,遂笑道,“本来是想来看望林公公,谁想他老人家不在这,我便想来都来了,好歹和今日当值的公公打个招呼再走,不想耽搁了您老的公务,是我唐突了。”
“娘娘这么说就折煞奴才了。”慕良从小太监手里取了茶盏,弯着腰托着茶盏递给兰沁禾。
兰沁禾从未见到哪个司礼监的大太监,在面对皇上以外的人时有这般恭敬。她接过,视线落到那人递茶的手上,忍不住眼神一暗。
青瓷上的手指修长匀称,手背上能见到突起的根骨,皮肤和脸色一样,带着点病态的苍白,可却肉眼可见的细腻漂亮。
贴身伺候皇上的,这双手经常保养。
兰沁禾的手虽然形状好看,但是提笔抚琴多了,再加上自小习武,手心里全是薄茧。
她在国子监当久了瑶琴师傅,此时看见慕良的手,忍不住赞叹一句,“慕公公这手适合抚琴。”
慕良呼吸一禀,将头低得更低。
“奴才、奴才不会抚琴。”
“那若是公公哪日得了空,来我府上,我教公公抚琴。”兰沁禾自然而然道,“司礼监离我的郡主府不远,公公想来,随时欢迎。”
这本是句客套话,可慕良听着,忽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直冲头顶。
“奴才记住了。”他咬着唇,半有些踉跄地退到对面的座椅坐下,双手藏在袖子里,死死地攥着,手心里全是汗水。
兰沁禾有些奇怪,什么叫记住了?她只是礼貌而已,又不是命令。
“公公身体不适?”她望着对面那人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额上也隐约出了些细汗。
“干爹?”平喜也吓了一跳,半蹲下来给慕良擦汗,“可是中了暑了,儿子去给您请太医来。”
慕良伸手将他拂开,“就是天太热,我没事。”说着他将头上的三山帽取了下来,没了帽子的遮掩,兰沁禾瞅见对方的一双耳朵红到了发紫。
她当即起身,上前道,“我还读过两本医书,慕公公不介意的话,太医来之前我可以替您诊诊脉。”
慕良刚要拒绝,边上的平喜就欢喜道,“那真是麻烦郡主了,奴才这就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兰沁禾便当慕良也同意了,执起他的手,搭在了脉上。
这些年同殷姐姐在一块儿,兰沁禾对简单的病理还是通晓的,她断了一会儿脉,心中有些疑惑。一抬头,就见这人将视线飘到了别处。
这就有些怪了,但凡病人看病,诊脉的时候不是看着自己的手,就是焦急地看着大夫。
可慕良却仿佛刻意避着她一般,眼神飘忽不定。
“慕公公?”她轻唤了一声,那人才将视线移过来,只是依旧没有看兰沁禾的脸,仅仅盯着自己的手而已。
“我医术浅薄,没瞧出是什么症状。只是公公的心脉有些快,可是这段时间受到了什么刺激?”
慕良被女子那双杏眼逼着,他连呼吸都不敢呼,唯恐吐出的浊气沾染到了贵人身上。
“恐怕是熬了几个晚上,身子有点吃不消了。”他努力压下窒息般的紧张,轻轻地将手腕从兰沁禾手中抽出来,心里越是汹涌万分,面上的语气越是恭敬有加。
“怪我鲁莽,公公这般繁忙今日还被我打搅了时间。”兰沁禾琢磨着差不多该走了,低头致意道,“公公要是有急事需要处理,不必管我。”
相似小说推荐
-
清风平 完结+番外 (晏同风) 晋江2017-05-29完结“君瑞,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这样的话,他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但他,还是不信。虐,慎点...
-
晟世青风 完结+番外 (耳雅) 2010/05/07完结敖晟从小就是狼崽子,心狠手辣,就算长大了也是一条恶狼,他当了皇帝,决断、暴戾。大臣规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