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子忍气吞声地应诺。
商王让淑子退下,又叫姬无瑕来。姬无瑕走上前后,商王弯下腰,左右看看,说什么机密要事一般地凑近姬无瑕的耳朵:“狼神庇佑这件事,你要把它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讲,也不要让别人讲,知不知道?“
姬无瑕道:“为什么?”
商王气得目瞪口呆,在姬无瑕头顶打一巴掌:“不为什么,唉,呆死了。”转身坐上马车。
御者一抖缰绳,马车起驾。周邦众贵族跪地相送。
商王在周邦呆了五天,其中有四天和姬无瑕形影不离。这不算完,商王走后第二天,一队士兵来到周邦,赐姬无瑕一双白璧、五十斤吉金
姬无瑕一夜间就从灰小子变成了贵公子。他旧偏院,但是许多不得志的小贵族纷纷登门拜访,给他送仆人,送粮食,送马车,送门客,且鼓动姬无瑕和弟弟争夺世子位。
狼神庇佑不能提,商王庇佑还不能提吗?淑子的恶行,商王都看不下去啦!
与此同时,另一股暗流开始涌动了。商王走后,一部分士兵留了下来,替商王收拾行李。这些人非但不快马加鞭地去追赶商王,反而逗留周邦,干起了倒卖行李的勾当。
肥皂、白纸、玻璃、釉陶都能卖。这些东西以前也有,贾人长途跋涉地从天邑商运过来,价比吉金。而商王手下的开价却很划算。不光划算,还有其它:这都是商王看过、摸过、用过的呀!白纸、玻璃、肥皂、釉陶,不是光溜溜,就是香喷喷,令人浮想联翩,于是贵族们纷纷解囊。
贵族买完一波,这些人又去向国人、野人兜售。商人商人,最擅经商,果然卖起东西舌灿莲花:“用肥皂洗澡,能青春永驻!”、“玻璃碗当礼器,比青铜鼎好多了,天邑商天天都用玻璃碗祭祖!”他们每天都是“明天要走,欲购从速”,但又每一天都“盛情难却,多留一天”。
父亲怒不可遏,却不能明下诏令,不许百姓购买——不许买,难道是对天邑商有意见吗?
半个月后,这些落在最后的士兵离开了。他们卖掉了五十车行李,又向周边方国征召牛车,从周邦运走了五百车粟米。
一个月后,姬无瑕的一位族叔进谏,请求废淑子,且立姬无瑕为世子。
周邦就这么突然地大乱了。因为买天邑商的白纸肥皂而倾家荡产的人后悔起来,家里日日争吵;没买的也卷入了姬无瑕和淑子的战争里。姬无瑕的父亲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
他找姬无瑕谈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姬无瑕不想让。商王那句“方伯家的公子,五更就得起床读书”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他四更起床,洒扫庭除,读书练剑;淑子的儿子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就吃点心。这太不公平。但丫头说,他得守规矩。于是,在淑子私下对他道歉后,他当中表明了“庶子不争位”的意思。贵族们抱怨一阵,恢复了平静。
商王离开的第一年,就这么风调雨顺,又乱糟糟地过去了。
第二年旱灾,靠着周边方国的接济,也勉强度过了。
第三年又蝗灾,周邦已无余粮。百姓大饥,人相食。内乱停止了,所有人都忙着找粮。
父亲只能去朝歌借粮。商王道:“你们的蝗虫飞到朝歌,吃了谷苗,孤还没同你算账呢,你还有脸来借粮?朝歌没有粮。”
父亲离开王宫,看到朝歌附近的田地上,稻田金黄,沟渠像血管一般源源不断地给田地供水。男人、女人、小孩都忙着收割。城北二十里的禁苑中,商王养的大象、孔雀、豹子、老虎每天要吃一百车草料、一百车谷子、一百头猪。百工区的酿酒坊里,一车车粟米、稻米、小麦运进去,变成一小坛绿酒,装进釉陶,送进王宫。
但商王说,朝歌没粮。
既然朝歌没粮,那么其它方伯也不敢有粮。父亲到处碰钉子,只能回到朝歌,高价向商贾买粮。淑子娘家也送来一批粮食,但这些粮运回周邦,熬成粥,只喂年幼的孩子都不够。
这时,羌人找上门来,表示愿意借粮。借粮有条件:周邦已经抓到、准备秋天送到天邑商的二百七十头人牲立即释放,且周人立誓永不伐羌。
要么眼下立刻饿死。
要么释放人牲,以后年年朝贺,都抓野人凑数。
整个周邦都犹豫了,父亲一夜白头。贵族们在祠堂争吵良久,最终决定接受羌粮,并沿岐山修筑防御工事,永不朝商。
他们要反!
大战将临的恐怖气氛忽然就笼罩了西岐。男人们白天挖铜矿、炼青铜、修工事,晚上训练排兵布阵。女人们担起了田地和家里的活。民间婚嫁之事一律推迟——一旦开战,新生儿都活不了。
对商王不利的流言传遍西岐。有的靠谱,说商王不是嫡长子,王位来路不正。有的不靠谱,说商王荒淫无道,天邑商的男子新婚之夜,都得先陪他爽过。还有的匪夷所思,说他母亲是狐狸精,他是小狐狸精,每晚都得剥下自己的皮,用婴儿油擦一遍,才能这么美貌。
商王曾经留给周人的好印象,就被这一层一层的流言遮盖了。姬无瑕虽然记得那个驱赶百姓,把自己从尘土中拉起来的商王,但只能悄悄记着,不敢对人言。
周邦同仇敌忾,上下齐心,把备战放到了首位。但天邑商的军队迟迟没打来。是商王消息闭塞,不知道他们反了吗?是朝歌忙着内斗,自己人都杀不过来,懒得杀他们吗?不知道。但一年年的努力向,周邦兴盛了。粮食丰收,士卒勇猛,青铜器的硬度和数量大胜从前。
姬无瑕二十岁时,父亲为他准备了冠礼,冠礼后,他到军中历练。姬无瑕很清楚,战事若起,周邦赢面极小。但不战,他们在商人眼里就永远不是人,是备选人牲。
春三月,没有任何预兆,一支六十人的骑兵小队突破岐山防线,来到西岐城。
这些骑兵每个人都有三匹马,马上挂着干粮、弓、刀,手臂上佩着臂弩。他们身材异常高大,满口雅言,是典型的商人。
他们大大方方地在集市买酒买肉,对周人的敌意视而不见。吃饱喝足后,他们来到周宫的宫门外,递上一块兽面令牌,用蹩脚的西岐话道:“商王有话问周方伯,叫他出来!”
周宫的护卫涌出来,父亲随后而出,说道:“怎么,商王要问罪?”
“不错,商王让我问你,这三年怎么不送人牲过来?”
父亲笑道:“人牲吗?天邑商有四百多万口,随便杀几个不就有了?”
骑士们相顾惊愕。这时候,得到消息的百姓们已经拿着武器赶来了。由贵族们组成的精锐步兵也赶来了,就在狭窄的街道上把这六十多人的骑兵包围了。
为首的骑士恍然大悟:“你要造反?”
话音落下,骑士们大笑起来,这个道:“玩玩儿吧,我退役后,有五年没猎人牲了。”那个道:“再抢几个女人!”最终为首的骑士笑道:“别胡闹,咱们就这么多马,猎人牲抢女人,带的走吗?”
他们旁若无人地商量着,仿佛周人已经排好队、绑好手,随他们想奸想杀了。父亲怒不可遏,道:“左军听令!杀了这些商狗!”
姬无瑕立刻挥剑,贵族士兵们听他指挥,举戈对着骑士们。为首的骑士笑吟吟的,从马鞍上拔出刀。刀是百炼钢刀,四尺长,亮如一泓水。他策马上前,沿着青铜戈一路跑过去,边跑边手起刀落。青铜戈整整齐齐地削断,断茬处露出金色。那骑士跑回原位,拖着寒光闪闪的长刀,刀上没有一点儿崩刃。
周邦用半年时间挖矿、冶炼、铸造、打磨的铜戈,在这一刀之下就完了。
“这种刀我们有六十把,方伯可要一战?”骑士道。
西岐武士惊呆了,姬无瑕站在武士们旁边,头皮发麻:刚才那把刀离他只有半尺,只要刀尖往前递半尺,他的脖子就和青铜戈一样断了。
骑士道:“方伯,跟弟兄们走吧?不贡人牲又不是大罪,一颗脑袋就够了。反商要是坐实了,费亚服就打过来了。你知道费亚服怎么对付造反的人吗?”
他的同伴笑嘻嘻道:“费亚服会把男人和老人都抓走,留下女人和几个配种的。没老人教,女人小孩炼不了青铜,也修不了城墙。过十几年,小孩大了,费亚服再来抓一次。再过十几年,再抓一次。这个叫……什么来着?”
另人一道:“可持续发展!”
“对对!可持续发展,散养人牲!”
为首的骑士高踞马上,一语不发,含笑看着周邦众人。
士兵们握青铜戈的手发抖了。父亲脸色惨白,嘴巴半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姬无瑕拔剑而前,立刻道:“住口!我周人便是战死也不屈……”
父亲道:“闭嘴!”
姬无瑕茫然闭嘴,看着父亲。父亲脸上呈现出一种灰色,像炭火烧尽的灰。他哆嗦着,低声道:“我若……跟你们走,周邦……”
为首的骑士道:“这得看你会不会做人了。钱么你肯定没有。不过周女很漂亮啊!”
姬无瑕道:“你们放肆……”
父亲蹙着眉,一挥手:“来人,把他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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