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无法抽身寻人的,因为这一男一女缠得足够紧,虽然自己武功更胜一筹,却因为那紧密配合也暂时无法脱身。
那老妪顺着方才那出手的方向寻找,远远的,便看到一位少年坐在地上这人她是见过的。
这少年也早就看到了自己,目光朝这边看来,却没有一点警惕的样子。
这孩子与邱灵赋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像是丛林之中,猎手从来慵懒,而警惕的都是猎物。
那少年的姿态如此放松,像是在花丛中玩累了一般,那姿态闲散得就像是在看星星。
可她走近此人,从他额上冒着的汗水,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什么毒?”老妪开口便问。
“不知。”阿魄看着那老妪,眼倒是比邱灵赋精多了,瞬间便认了出来,“你是湘水宫的裘婶?”
“我是邱心素。”她道。
阿魄一愣,仔细辨别那老妪的面容,两颊边灰发垂下,像是在遮掩什么痕迹,很快便明白下来:“那日在花田湘水楼外的也是你。”
老妪没有回答,只道:“毒什么症状?”
“动则如针扎,牵一发而动全身。”
“缠丝锁。”邱心素道,“毒虽狠,可在温泉水之中浸泡两日解毒。止痛的药材能暂时缓解痛苦。”
“他给我留了一小瓶用以止痛。”阿魄道。
“用后若大动,效果不过昙花一现。且止痛药不可使用过多,使用过多易滞涩经脉。”
“我要找他。”
“他很安全。”邱心素似也含糊知道这乃邱灵赋所做,却没有问是因何下了毒,这阿魄又因何不计较此毒。
“我想见他。”阿魄道。
邱心素看着他,沉默片刻,只又道:“此处乃花雨叶花田阵,以香识路,一年一阵,外人未必能清楚辨路。”
阿魄一笑,有意道:“这阵不过春天才有用,看来是在花朝会期间用以防患于未然的了。”
邱心素点头:“是我向丁奢提议前来此处。”
这么一说,阿魄便什么都知晓了,他却又问道:“邱灵赋在哪?”
邱心素说了三个字:“白月季。”
眉轻轻挑起,阿魄有些意外:“你不怕我对邱灵赋不利么?毕竟是他下的毒......”
邱心素冷冷地抬起了眼:“不会。”
说着还未等阿魄发问,她又从怀中取出一瓷瓶,放在阿魄面前,说出的这一句话却让阿魄难得惊异:“白还谱老先生还活着,白家故地白雪岭。”
她说完便要走,阿魄见状连忙喊道:“等等!为何你......”
“白家灭门之事,我难咎其责。”邱心素道,“既然你要寻求真相,我只能指明到此。是否愿意告诉你,便是他的事。”
“你不是要守住那个秘密么?为何不会介意多一个人知道?”阿魄知道邱心素这般做法,定不是因为她相信自己。
“我自己便是这秘密的钥匙,若这秘密已守住,我最应该藏好的是自己,而非露面江湖。”邱心素语气淡淡。
这话说出,阿魄便明白,看来这所谓的秘密与自己猜测的一般,怕是纸包不住火了。
传闻中邱心素可是聪明人,又怎么会做出糊涂事要自投罗网。
“你可知道了湘水宫背后是谁?”阿魄问道。
邱心素点头。
“别让他再沾上我的名字,这个名字连我都不敢再用。他那些小动作虽还算聪明,可若不是你心甘情愿被他利用,早把自己害死了。”
“嗯。”阿魄答应道。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邱灵赋。
邱心素说罢,又站了一会儿,似乎还有话要说。
可她还是走了,没再说一个字。
她的身影不知又将往何处,这花田之中刀剑声血流满地或残肢败叶一片狼藉,与自己毫无关系。
邱心素走后,阿魄端起那一小瓶药来,开了瓶口嗅了嗅,这药闻起来于苦涩中浮起几不可闻的甘草清香,与邱灵赋抢夺这吃下的那药,味道别无差异。
香风夜露,沾满了邱灵赋素洁的衣衫,他盯着眼前那硕大的白花之间的黑色缝隙,浑身冰凉。
邱心素与那阿魄,似乎都喜欢点穴让自己动弹不得,看着自己满肚子话说不出,满脑子的事做不了,他们才知足。
像是自己做的那些计谋,当真愚蠢透底,在他们眼中毫无价值可言。
这么想着,心里便又全是极端的怨恨与恶毒,兜转着都往牛角尖里钻了。
那秘密到底是什么,为何邱心素如此在意,多年奔波,不顾生死,而与之最亲密的许碧川等人,对此一无所知是真是假?
而阿魄呢?在这个秘密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奇花异草绽放眼前,怪香充盈肺腑。
这些奇异花草究竟有什么门道,把白家与花雨叶紧紧系在了一起?
这才明白,要是自己永远无法参透这秘密,自己便不能解决此事,而邱心素便永远孤身一人游走江湖,像是游于沧海的一叶扁舟,不知何时会永远消失于江河湖海。
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帮她分担一点,为她的生死瞻前顾后,为她明里暗里照应提点危机所在,也不过是一厢情愿。只要她不愿意,便会继续义无反顾在刀山火海里消磨自己的生命。
而自己,连其中的缘由都无法得知。
更别说,要是自己对这秘密不清不楚,那么也不能保证,自己有可能会成为架在邱心素脖子上的刀。
他是邱灵赋,是饭酒老儿,可不能因为愚笨,做了那些书里的糊涂人,悔恨终生。
眼前花叶忽然一动,打断了邱灵赋的思路。两朵月季偏开,一个坚硬小物忽然飞来,打断了一根月季的利刺,拍在了自己身上,解开了浑身凝滞的经脉!
第78章 花中人(三)
身子虽还是有些没缓过劲来,可邱灵赋却是等不及了,他甚至没看一眼那砸在自己身上的是何物,便伸出手来拨开那些月季。
“别走,我和你一起去。如要谋划我和你一同谋划,半点不隐瞒;如要以剑交锋我全按照你的指引,半点不逞强。”邱灵赋一边承诺着,眼却精明地四处摸索着来人的踪迹,“我会武功,虽然不入你的眼,但你还能继续指点我,小石就让他在花雨叶呆着,不碍你的事。”
手指被刺破了几道,血珠子一滴滴流下,邱灵赋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还要拿那手向前探去。
可那动作却有些犹豫了。
但那犹豫的停顿不过一瞬,一咬牙,他又把手往前凑。
身后忽然有只手伸出来捉住了他的手,擒住了他那颤抖着要往前探的手。
身后人抱住了他,附声在他耳边:“伤害自己骗出心疼你的人,你这算盘倒是又打对了。”
邱灵赋身子一顿,正要抽出那软剑,可想法像是早就被察觉了一般,另一只手却也便被按住。就像午后在那桃花林后山洞里一模样。
“邱心素是感激你在意你的,你大可不必露出方才那般可怜的神情来。”阿魄用牙咬住邱灵赋耳边的发丝,轻轻拉扯着,刺激得邱灵赋头皮发麻。
邱灵赋侧过脑袋瞪着他,却见他满不在意一笑,不像是认为自己这举止的暧昧做错了什么,又得罪了谁。
推开他,邱灵赋这次抽出了剑,阿魄却没有多加阻止。
可这周围月季的利刺却把两人密密包裹住,邱灵赋现在倒是避讳这刺的疼了,拉不开距离,只能憋屈地把剑斜靠在阿魄的脖子上。
“你怎么还没死。”平时装模作样嘴巴倒是甜,紧张起来说出的都是心里最无情的话。
今日下了那些毒,心中想着这人即使不死,也好歹被折腾个半死不活,而现在他却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死而复生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看着阿魄,眼中不似初见那段日子时清澈而尽露心机诡计,那淬炼的毒与纯净的露,似乎混杂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可阿魄倒是享受这样的目光。
这样的享受自然让他忍不住从嘴角流溢出来,笑得那般清冽,他心中一动,忍不住一步步靠近邱灵赋:“你给我下的毒这样厉害,我得找你报仇,怎么舍得死......”
“报仇?你明明已经......”话刚开了口,邱灵赋便闭上了嘴,一时说话不慎,竟然把阿魄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下流恶行当成是一种交换。
阿魄这次却没有在话上钻空子,却是伸出手来把邱灵赋的腰揽住。
“背后有刺。”他体贴道。把邱灵赋的腰往自己身上贴去。
邱灵赋却是浑身僵硬,阿魄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在他眼中只会是心思叵测,即使这些动作和语言看上去多么冠冕堂皇,充满关心。
“疼么?”阿魄捏住邱灵赋的手,可那流血的手指却蜷在了拳头里,严实得就是一个闭紧的贝壳,死死攥着,不让阿魄看到。
他把阿魄推开,似乎阿魄站得远一些,自己才能有勇气看着他的眼睛。
“你缠着我,到底什么目的。”
明明是邱灵赋下了狠手,可再次遇见后,反倒是他变得更多疑紧张了。
“你不知道我的目的么?”阿魄好笑,这句话邱灵赋问过无数次,“我的目的与你一样,你为尚存人世的家人担忧,我为不在人间的血缘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