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裕和薛嘉两个人出来,就带了顾怀裕的小厮长林和薛嘉小厮阿北两个人。顾怀裕亲手提着他提前准备好的描龙画凤银箔贴纸的两盏灯笼,递给薛嘉一个,随后毫不避讳地挽着薛嘉的手,走过云城繁华的第一主街洛华街,向城外走去。
云城里有好多人是认识顾怀裕的,一路看见他亲密地挽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的手,不由地都窃窃私语。刚出了城门,顾怀裕就碰上了一群熟人,恰恰是八年前最能和顾怀裕厮混的一群纨绔。
顾怀裕刚回来没几天,根本没想过去找曾经的狐朋狗友,至于他们给他发了帖子让他中秋节一起出来玩也直接无视掉。谁要和一群早就不熟的人没事瞎扯,他和自家媳妇儿逛都来不及呢。当年就是他们每每在顾怀裕和连采玉之间起哄,让顾怀裕总觉得自己的爱情是有一个地方接纳的,有一个团体支持着的,和家里对抗的决心就更重。更何况当年顾家大难,这些曾经一起玩过的朋友没有一个指的上的,他看都不想再看到那些人一眼。
他不去找他们,他们却都笑嘻嘻地围了上来,不怀好意地盯着薛嘉看,眼里的目光昭然欲揭。中间有一个是家里暴富后新混进这个圈子的,就连连采玉也没见过,更何况是薛嘉,更兼极为没有眼色,听说了顾怀裕迷恋连采玉的事情后,就想当然地以为顾怀裕挽着的人必定是连采玉,就陪笑着道:“这位想必就是连小公子了吧,以前没有见过,小公子果然是风神俊骨,名不虚传,怪不得顾二少舍得丢下我们,原来是会佳人来了。”
另一个纨绔在圈子里玩得颇深,自然认得这人不是连采玉,哗地甩出扇子架在那位仁兄面前,嬉皮笑脸地看着顾怀裕:“王家小子别瞎说,这位可不是采玉,不知道是顾二你从哪个南风馆找来的好货色?啧啧,这身段这气质,顾二你玩厌了送我好了,我不嫌弃你。”
顾怀裕见他们走过来,原本还想着敷衍一二,并不想和他们撕破脸,一听到这句话脸彻底黑下来,握紧了薛嘉的手,对着刚刚说话的纨绔冷声道:“这位是我的夫郎,欧阳建你嘴巴放干净点。要是你再这样说他,我看顾家和欧阳家的来往也没必要继续了。”
饶是那个叫欧阳建的公子哥从风月场上几番打滚过来,看尽人世百态见怪不怪,这时也禁不住架着折扇愣在了那儿,更别说那其他的几个人了,全都张大了嘴巴,打量薛嘉的目光全都从轻浮变成了惊愕。
一年前顾怀裕成亲他们倒是大部分人都去了,可是平时顾怀裕和他们相聚从来也没有带过薛嘉,再加上他们和薛嘉不过见过一面又不相熟,一年没见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怎么会想到顾怀裕中秋赏灯带着的人竟然是他的正牌夫郎?
其实他们想得倒也没错,如果顾怀裕不曾重生,他带着的人怎么会是薛嘉?八年前的中秋节,他约出来后来一起碰上了这一伙人的那个人,就是连采玉。
还是欧阳建反应迅速,当即换了一张脸,对着薛嘉笑得温文尔雅,收起折扇微微一躬:“薛公子,得罪得罪,不知道你是顾二的夫郎,这厢里给你赔礼了,刚才那些混话你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薛嘉扫了他们这群人一眼,眉眼微微垂下,脸上神情冷淡:“无事。”
听见欧阳建给薛嘉赔罪,不知怎么顾怀裕反而觉得更加气闷了,看见薛嘉对他们脸色冷淡,心情倒是好了很多。他面上不显,依旧沉着脸对欧阳建道:“这次也就罢了。我们现下要去河边放灯,就恕我不奉陪了。”说罢也懒得看那群人的脸色,直接将一只手揽住薛嘉的肩头,揽着他绕过这群人朝外走去。
顾怀裕前脚刚一走,欧阳建旁边的一个公子哥一拍他肩膀,笑道:“啧啧,看样子顾二移情别恋了,采玉不知道要多伤心呢。”
欧阳建盯着两个人的背影笑了笑,看上去颇是意味不明:“看样子是这样,不过也未必未必。”
那人愣了一下,又笑着拍了下欧阳建:“什么‘是这样’,什么‘未必未必’,你在这儿给我打什么哑谜呢?”
心头浮过连采玉私下里和城主之子萧烈相约的场景,欧阳建忽地大笑着揽过那人肩膀,神情放旷不羁:“哎呀,管他呢,再怎么样那也是他们的事情,我们不管他,我们喝酒去。听说今晚香海雪庭推出了新酿的千金酒,斟头杯酒的就是那里的第一美人婴雪,咱们也去看看如何?”
这是正是云城外最热闹的时候,人们纷纷从城里涌到这里来赏景放河灯,城外一片繁花似锦的场面,到处都是节日里喜庆的气氛,就连平时里羞涩的小情人们此时也都大大方方地挽着拥着,一对一对亲亲密密。
薛嘉被顾怀裕带着走到河边,只见顾怀裕把自己手里的灯笼递给长林,从薛嘉手上拿过他那盏灯笼递给了阿北,然后从长林手里拿过那个带了一路的黑布包袱,取出东西后把包袱丢给长林,对着长林阿北两人道:“你们自己去玩吧,不必跟着我们俩了。”
阿北有些不放心地看着薛嘉,犹疑道:“可是......”
却被高高瘦瘦的长林拉了一把,对他窃笑道:“唉,有二少爷看着呢,你有不放心的?我们快走吧。”
两个小厮自去寻乐子走了后,顾怀裕捧着手上的东西,神采飞扬地对着薛嘉笑:“你看。”
顾怀裕手上是两盏做的扭扭歪歪的河灯,做的是莲花样子,样式却颇是难看,莲花瓣一点都不整齐,远远不比街上卖的那些,一看就是自家手做的。
薛嘉不给面子地“噗呲”笑出声来:“这是你做的?”
顾怀裕被他一笑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恩。”
当年他陪着连采玉逛灯会,都是早早订好了城里沉宣坊最贵最精致的河灯,拿它来讨连采玉的欢心。偏偏这次带薛嘉出来,他不想这么做,想了想,还是自己亲手做了两盏河灯,虽说不成样子,他看着却很喜欢。
薛嘉拿起一盏河灯,心底涌上默默的温情。河灯虽丑,可是心诚。原本许愿最讲究一个心诚。从顾怀裕那里取过红字条,借过摆摊人的笔,薛嘉写上一行小字,挂在了自己的河灯上,把河灯从水里放了出去。
顾怀裕依样也写了一行字,把河灯放了出去。
放完灯顾怀裕回头笑着问薛嘉:“你写了什么愿望?”
薛嘉抿嘴笑笑:“不能说,说了就不灵验了。”
顾怀裕摸摸鼻头,有点遗憾:“那好吧,那就谁也不说。”
河上两盏河灯荡荡悠悠地飘去,流向了悠长的不可知的方向。一盏上写着“愿顾家大仇得报,愿嘉儿一世安好。”一盏上写着“愿顾怀裕岁岁平安,愿顾怀裕和薛嘉白头相守。”
第9章 偶遇
放完河灯,顾怀裕拉着薛嘉走在姻缘河边。
河岸一带到处都是卖东西的,俨然有着云城主街的热闹。顾怀裕拉着薛嘉,看他对什么多看几眼都要给他买下来。薛嘉对这种做法很是无奈,好在小摊小贩卖的东西大多也不值几个钱,顾怀裕要想花钱,这条临时摆成的会街都能给他买下来,薛嘉也就没说什么,由着顾怀裕掏腰包。
在薛嘉驻足一个卖玉的摊子时,看一块款式大方的白玉很是喜欢,看顾怀裕要买下来忙拦住了他,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银子买了下来,随后递给了顾怀裕:“诺,送给你。你今晚送了我很多小玩意,我送你这个作为回礼。”
虽然这块玉并不是什么昂贵的品种,也并不值多少。可薛嘉偏偏看着很喜欢。
顾怀裕接过玉的时候脸上的笑掩都掩不住,正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眼角一瞥看见两个人影在人群里走过,心神大震,握了把薛嘉的手,撂下话忙追了过去:“嘉儿,你等等我。”
说完都顾不得看薛嘉一眼,急着朝那两个人追去。然而只是短短一瞬的功夫,等顾怀裕绕过重重人群追到姻缘河上因缘桥边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顾怀裕靠在桥边吐出口气,心下微微发沉。那两个身影,一个一身大红,一个一身雪白,很像是他印象里的两个人。
——当朝靖国公长子方麒佑和帝都几大世家之一肖家的嫡出公子肖容敛!
那桩几年后传遍虞国的男婚典范。
那时他已经跌落云端,成为了陶城乞丐。虽说乞丐在世人眼中身份低贱,可也是最容易传递消息、消息最灵通的群体。
方麒佑和肖容敛在他和薛嘉成亲的几个月前成婚,据说成婚现场华贵无比,可比二百年前虞国开国皇帝虞启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曦华公主的成婚规模。到了七年后,他们顾家一败涂地,那时他在陶城却听说,方麒佑领兵成功抵抗了朔国北部蛮夷之族的骚扰,领兵逼迫朔国夷族后退千里,再也无力进犯虞国边境,保得虞国边境百姓的平安;而肖容敛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力顶方麒佑出战决策不动摇,使当朝虞承帝坚定了打击夷族的决心,最终取得了虞国大胜,肖容敛也以二十四岁这等年纪坐上了虞国右相之位,成为了虞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的右相。
这两个人正是当朝天子面前最得宠的臣子,他们说一句话顶得上别人十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