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又重活了一次吗?不是的,你只是在做梦,现在才是真实的!”
“只有我是真的!你只剩下我了!”
“哈哈哈,你只剩下我了!”
顾怀裕一把推开逼过来的连采玉,遏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死命地大喊:“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的!”顾怀裕双脚下陷,猛地向外一踢,身上全是冷汗。
“怀裕,你怎么了?”一个充满关心的熟悉声音传过来,顾怀裕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面容正是薛嘉,他先是猛地向后一缩,忽然意识到什么,扑过去把人牢牢地抱在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顾怀裕死死抱住薛嘉,就怕下一秒眼前这人就消失了或者变成了别人。他虽然重生回八年前,但他心里总有种不安全感,眼前这一切太美好,他生怕这都是假的。哪天一觉醒来,他就会发现,其实顾家已经完了,薛嘉还是死了。
薛嘉愣了愣,才用手缓缓拍了拍顾怀裕的背部安抚他,声音和缓温柔:“做噩梦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刹,自重生以来一直都算镇定的顾怀裕竟禁不住鼻子一酸,一个堂堂大男人竟然落下泪来,哽咽不能成声。
原来他真的回来了。
那个死前承载了他所有生的希望的人也没有死。他还好好的,还依然爱着他。
薛嘉感觉到肩上的湿意时一下子就慌了:“怀裕你怎么了?”
顾怀裕默默地抱着薛嘉,安安静静地道:“你让我抱一会。”
前世积累下来的痛苦和压力在梦里彻底爆发,顾怀裕感到心安的是,他还有薛嘉。这个人一直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伸出手去就可以拥抱他。多么好。
过了一会,顾怀裕已经镇定了下来,他默默望着薛嘉,眉眼间全是酸楚:“我刚刚梦到你死了。”
自从顾家倒了以后,顾怀裕表面上看上去行尸走肉庸庸碌碌,其实他内心深处一直都掩埋着浓重的愧疚和痛苦,压迫得他不能解脱。他像乞丐一样地生活,更多地,其实是在惩罚自己。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直到死去,却没想到遇到了薛嘉。
他那样好,那样在乎自己,即使他变成了一个傻子。因此顾怀裕开始燃起重新生活的希望。也许那时还不是爱,但是说薛嘉是那时的顾怀裕全部的期许也不为过,使他对活下去这件事感到憧憬和向往。所以在街头看到薛嘉被殴打时,顾怀裕没想过要掩藏自己,而是去保护薛嘉。他不能让薛嘉死,如果薛嘉死了,那他也许再也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
直到死前他才知道他有多在乎这个人。
薛嘉微微静默了下来:“怎么好好地做这样的梦?”
顾怀裕看了薛嘉半响,常常出了一口气,微微笑着:“以后再不会了。我绝不会看你在我眼前死去。”
抚开车上的窗帘,顾怀裕看着外面的天空,天高云淡,天地旷远,稀薄的天光映射进了窗里,照在车里薛嘉的侧脸上。顾怀裕只觉得很安静。
昨夜他们一行人在陶城郊外的小村子里借宿,今天一早继续赶路前去陶城。
前几天他在家里和父亲大哥说要去陶城经商,父亲看他脾性不似往日,而且和薛嘉相处和睦,心中很是快慰,只道是家里娶了男妻,对自己那烂漫懒散的性子确有改变,使自己长了志气,要去做正事经商,自然全力支持,听说自己要带上薛嘉去陶城更是高兴。大哥一向疼自己,也不在乎自己是赚是赔,直接从账上给他划了一万两银子,还任由自己拿了两块顾家的信符。
拿了东西后他第一件事是前去云城最出名的铸剑坊“第一坊”花大价钱雇了一个叫越浪的剑客。第一坊除了铸剑有名,也是一个剑客和雇佣人的中转站,联系双方做买卖。第一坊的剑客多是武功高深剑术精益之辈,固然越浪在第一坊的排谱上不过是第二流的剑客,在顾怀裕看来已经足够了,与越浪签了三年的约就让顾家出了几千两的银子。
随后顾怀裕让自己身边的亲信常随长林留下,另一个亲信长贵随他一起上路。这两人都是顾父幼时替他所选的几个人里到现在还留着的两个,品性端正,且对顾家很是忠心。长贵性子稳重,考虑事情周全;而长林则灵活变通,平时和三教九流都有来往,探听消息最为灵便。这次他让长林留下,就是让他私底下从云城找几个伶俐口严的人,最好能长期培养,去帮他盯着城主府和连家的动静。
最后都收拾妥当后,顾怀裕从顾家带走两辆马车,他和薛嘉坐在前面一辆上,越浪和长贵阿北两人坐在后面。日日兼程赶路,大约六七天就可以抵达陶城。
就做这么几件事就花了他不少钱。固然平时顾家给他的钱不少,可早些年他散漫惯了,为了讨连采玉的欢心花钱如流水一般,手里并没有积下多少银子,眼下大约也只有几千两左右,但凡真要做什么事都会收到肘制,不得不尽快将筹谋的事提上日程。顾怀裕苦笑一声,真是没想到他还会有为银子发愁的一天。
昨夜里薛嘉也没睡好,再加上薛嘉坐马车总有些不舒服,上了车倒总是发困睡觉。低头看向靠在他腿上睡着了的薛嘉,顾怀裕的心情很是复杂。
前世他和薛嘉都走过这条路:出了云城内城,走官道前去陶城。那时他们何等落魄不堪,路上风吹雨打,一路靠着乞讨才得以前去。如今他们依旧光鲜亮丽,坐着马车安然前去,好似从前种种不过梦一场。
真是世事无常。
顾怀裕喟叹一声,再次抬起帘子看向了外边。
外面的天依旧蔚蓝,有日光从厚厚的云层后破云而出,天大地大,让人心宽。
第12章 酒坊
陶城临水大街一侧有一座颇为大气典雅的宅子,朱门琉璃瓦,宅门口镇着两尊石狮子,怒目圆睁,很是庄重威严。
宅门口没有多少人来往,过不多时大门打开,宅里人送了几位客人出来,几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彼此笑呵呵地打着哈哈,道了几句别把几个人送了出来。
顾怀裕刚一走出宅子,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
顾家的关系主要在云城,在陶城没什么太多的人脉,但是陶城城主手下八大司官中现任司农的官员袁斌曾是顾父同窗,两人颇有交情。袁斌主管城中钱粮一事,和户口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袁斌在陶城多年,毕竟有自己的关系。顾怀裕带着礼物上门拜访后,拿出希望自己私底下做出一番事业让顾父刮目相看的说辞来应对袁斌,袁斌听了倒是为他出息了很高兴,让自己的一个亲信领着他去司户大人的府上,塞了些银子后,给他安了几个陶城的空户。
收好手中的身份证明后,顾怀裕看着薛嘉笑了笑:“累了么?”
薛嘉摇摇头,清俊的脸上对这种人情往来明显很是生涩:“还好,只是不太习惯。”
顾怀裕揽住他说道:“慢慢都会习惯的。”
当初他刚兴起做生意的念头时,也根本不习惯自己一个人去摸滚打拼谈判交易,最初的时候总是让人屡屡轻视,他都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后来才渐渐适应了作为一个生意人的身份,慢慢也找到些乐趣。
他知道自己出来后的言行举止和从前的自己不太相符,看上去太过老练,薛嘉心里免不了有些疑惑,但薛嘉终究是信他的,什么也没问过。
午后的天气并不燥热,入了秋后反倒带了些凉意。
顾怀裕解决了户籍的问题,下午带着薛嘉去了一条小巷。小巷子里是青石板铺的地,四周都是青石瓦的房子,看上去古韵悠长。
薛嘉随着顾怀裕走在凉凉的石板路上,问顾怀裕道:“怀裕,你怎么知道陶城有这么一家酒坊的?”
是的,顾怀裕就是来收购酒坊的。
前世专门提供皇室贡酒的郑家几代人前因为贡酒被下毒被迫卷进了后宫斗争里,被皇帝贬斥,再也不得向皇室供酒,再也不得出现在帝都。郑家只好回到老家陶城,重开了一家千金酒坊,结果几代人下来,酒坊日渐式微,因经营不善欠了一大笔债务,最后只好把酒坊抵押掉。那个百年前开酒轰动帝都、必有大批豪贵捧场的千金酒坊,随着那句“得我千金桃花酿,人生无须不欢颜”的传说,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里。
前世他流落陶城之际,那家传说中的千金酒坊早就在几年前倒闭了。那时他在街头听老一代人提起千金酒坊时惋惜的语气,一个老人还遗憾地说:自此再没有正宗的桃花酿了。回来后想起此事他不禁上了心,专门着人去打听,快马加鞭赶回去报给他,千金酒坊此时果然还在。据说这时的酒坊经营已经陷入危机,再过两年怕是就要关门了。他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收购下这家酒坊。
听及薛嘉提起,顾怀裕嘴角还有点小小的得意:“你也知道百年前帝都千金酒的名号吧?”
薛嘉沉吟道:“听倒是听过,据说受到当年的欣贵妃借千金酒向皇后下毒一事的牵连,被贬斥出帝都,再不得返京。”
顾怀裕笑笑:“不错,很多人都听过郑家离开帝都回到陶城,却不知道后来的发展。最初因为千金酒名头太大的缘故,很多人特意去陶城品尝。但是千金酒一代不如一代,现在很多酒坊打着千金酒的名号做生意,致使千金酒遍地都是,再不复当年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