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乖乖跪在矮几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继续扮演乖巧的瘦弱书生。
这场问话自然毫无结果,独孤逐玩累了,让谢归送他回俘虏群里。随之自行上马,留一小撮人守着营地,带兵士打猎去了。
独孤逐走了,俘虏堆里气氛陡然松弛。
马老大几经风雨,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一直面如死灰,半天回不过神来。
谢归让死士辛辰给他灌了点水。马老大脸涨成猪肝色,呛了两口,这才瘫下来。
其余俘虏都坐得远远的,离谢归三人有不少距离。马老大喘了几口气:“有劳谢小公子了……”
谢归安慰他:“你不必害怕,独孤逐带我们走了这么远,还没杀了我们,那就一时半会都不会动手。”
马老大无力地摆手:“谢小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独孤逐是什么人物?我当时也是犯浑,才去招惹他……”
他蔫蔫地说了许多丧气话,像一滩抽了筋的肥肉。
“哪知道这么倒霉,我都跑出五里外,还被他找着了。”
谢归稍稍一怔。
他眯起眼睛,看着马老大丰硕的身体。
独孤逐的大名,已经传到了关内。燕地百姓都知道翟人独孤部族的独孤逐,是少见的将才。
他行事狠辣,雷厉风行,军令一下,部兵不敢不从。
独孤逐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顶多需要一炷香的时间。马老大这种身材,想翻墙走是不可能的,只能从正门出去。
他能从独孤逐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当时可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走的。
能跑出五里外,说明马老大早就知道有人要来。
可马老大还是被捉住了,这意味着什么?
“很显然,你被人骗了。”
马老大不成样子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谢归,连鼻涕都没擦。
瘦弱呆板的小公子忽然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马老大一个激灵,凉意在背脊蛇行,差点跳起来。
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他,这回他惹上的,不止一个大麻烦。
谢归并不点破,只是问他:“当初你被告知,有人会在路上与你偶遇——那个告诉你这件事的人,与你有过恩怨吧?”
马老大登时张大了嘴。
谢归笑道:“你不必急着否认。因为照我看来,我还能活很久,你却活不了几天了。”
马老大瞪大眼睛,忽然朝他伸出手。一股劲道破风袭来,打在他手肘,疼得他缩了回去。
他冷汗直流。
谢归微笑,定定地瞧他。半晌,马老大忽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马老大悔丧无比:“我老糊涂了。她只说将你引到客栈,之后与我没有牵扯。他家长辈对我有恩,我想着不过是带个人……就答应了。”
谢归似笑非笑:“你知道这件事,他还能让你活下来?”
马老大这是被反啄瞎了眼,此时才想通其中关节,更是悔不当初。
那人的确是冲着他来,借了马老大这把刀。之后再用独孤逐,把马老大一起扯进去,幕后人抽身事外,冷眼旁观。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谢归看着不远处抱头哭泣的女子们,声音凉凉的:“牵扯我没关系,你连自己家眷都扯进来了,何苦来哉?”
马老大怯声道:“她说,带几个人,更像真的。不过几个妾侍,没了就没了吧……”
谢归无言以对。
——
傍晚,独孤逐带着部兵回来了。
迎着夕阳,独孤逐搭箭上弦,直指俘虏们。
人群登时惊慌起来。独孤逐大笑三声,箭矢破出,扎透了马老大的脑袋。
谢归早就闭上了眼。
马老大离几个女子比较近,鲜血溅了她们一身,吓得她们惊声尖叫。在独孤逐的狂笑声中,部兵把马老大的尸首拖走,不知丢去了哪里。
夜晚又是酒肉宴席,独孤逐照例喝得大醉,意态满足地回了帐子。
谢归正在磨墨,见他进来,便做出低眉顺目的样子,继续干活。
独孤逐是翟人的一员大将,在翟人王庭中也有很高地位。这回他出来带的是部兵,哪知道王庭的文书还是追到这里。
围了客栈的当晚,独孤逐苦于没人伺候笔墨,便在俘虏里转了一圈,把谢归拎了过来。其余俘虏以为谢归和翟人一伙,是以疏远了他。
谢归把墨磨得细匀无比,觉得身边仍然冷风阵阵。抬头一看,独孤逐竟还站在帐子门口,一手掀着帘子,双目灼灼地盯着他看。
谢归忽然觉得不舒服。
这位独孤大将,除了带兵勇猛、地位不低之外,还有个上下皆知的特点。
独孤逐喜欢男人。
第30章 意料之外
虽是盛夏,荒原上的夜晚依旧泛着入骨的凉意。大风灌入帐子里,吹得人双腿发凉。
谢归似是没发觉他的眼神,左手扶了扶砚台,垂眼盯着矮几。
风吹了一阵子就停了。
帐子里比外面安静,谢归能听见他背后传来的呼喝划拳。
在这些嘈杂背后,还少不了独孤逐刻意压制过的粗重呼吸。
独孤逐看了一阵子,将帘子放下,缓步走到他身边,就这么定定地看他磨墨。
墨汁磨得过于纤细,靠近砚台边缘的都开始干了。目光犹如烈日朝阳,滚烫地自他头顶灌注而下。
谢归面无表情,握着墨条的手忽然被独孤逐抓住。
许是喝了酒,独孤逐的动作毫无章法。谢归被他拽起手臂,往后拖得踉跄几步,仰躺在地上。
两人面对面,谢归才看见他兴奋得发红的双眼,不由微微握紧拳头。
“谢小公子,你味道真不错。”
独孤的眼瞳是深蓝色的,在将领中算长得不错的。在谢归的怒目而视中,独孤逐居然俯身下去,在他颈边仔细地闻了闻。
在那一瞬间,谢归头皮都发麻。
独孤逐做出这个动作,就像凶猛的野兽凑在猎物身边,侵略的意味极为强烈。
谢归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更何况独孤逐有如此明显的不轨之举。
锦囊金刀被搜走了,玄铁镯子与马老大的家当相比毫不值钱,幸运地留了下来。
还没到用玄铁镯子的时候,几乎是不加思索,谢归当即挥出左手,意图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独孤逐比他更快,双掌一并,将他双手捉住,压过头顶。
武将的手劲惊人,谢归依稀能听见腕骨不堪摧折的声音。
这场景何等眼熟。
在那个冬夜的天牢里,凤渊也是这么对他的。
他眼里陡然爆发出狠意,就连正在兴头上的独孤逐,也愣了一下。
少年郎咬着发白的嘴唇,目光凶狠地盯着他,像一头面对猎人长刀的小狼崽子。
对独孤逐而言,谢归的确只能算个狼崽子。
长得清隽又瘦削,身上有常年与诗书相伴的淡淡香味。除了眼神狠辣,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威胁到他。
但独孤逐就是不可遏制地兴奋起来。
这时,他就是找到猎物的猎手。
与他的大掌相称,少年郎的腰身仿佛一碰就能折断,更令他沸腾不已。
独孤逐已经很久没有尝过新鲜滋味了。
他沙哑着嗓子,低低诱哄:“谢小公子,你的事本将清楚得很。反正燕王嫌弃你,不如待在本将身边,本将保证,不会吝惜一丝宠爱。”
谢归看着他垂涎的表情,胸口直泛恶心,硬生生将目光撇到一边。
“燕王若真的对你好,怎会让你孤身出关?身边居然只有一个侍从?你独守空房,不会寂寞吗?”
谢归霍然转头,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滚。”
独孤逐冷笑:“有骨气。”
他只用了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谢归扔在锦榻上。
谢归看着他的目光愈发凶狠,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独孤逐大步走到锦榻边,要拽开他衣裳。谢归死死扯住,争执间,露出了肩头和锁骨。
独孤逐狂笑几声,径自扑上前。谢归翻滚躲过,被他拽回去,搁在身上。
“……?!”
谢归当即愣住了。
在他错愕的注视下,独孤逐迅速扒光自己,贪婪地盯着他。
按住镯子机关的手指暗暗松开,谢归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好家伙,看起来这般壮实,结果居然是下面那个?
——
夜晚一劫被他随手拽个部兵进来,意外地躲过。谢归虽然脱险,却也有些后怕。
独孤逐大概是憋得狠了,昨晚纾解后,看谢归的眼神也不再那么炽烈。
独孤逐依旧会每天叫他伺候笔墨,谢归愈发小心,独孤逐一忙完,他便自觉地退出帐子去。
部兵带着俘虏,继续向翟人王庭进发。
王庭离大舜京城很远,但离燕地的幽蓟城很近。离停云关,急行军五六日,也勉强能到。
他们行进这么久,路上看见的翟人就越多,谢归也能从长相里分辨不同部族。
翟人有大大小小一共十七部,独孤逐的部族算是其中较大的一个。
谢归观察几日发现,翟人以眼瞳颜色论高低。眼瞳越是浅蓝,地位也就越高。独孤部是其中特例,因为战功卓著,不会被人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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