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蔚已经嗅到其中的不寻常,意味深长道:“看来这七年,佛祖并没有打动阮姑娘。”
云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有点恼羞成怒,转过头去狠狠剐了他一眼:“阮姑娘是谁?我姓穆。”
她提高音量宣誓一般的语气让阮云开心头一阵冰冷,脑中隆隆作响,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幅幅画。
姐姐提着一篮子好吃的上修竹看他,姐姐拿布巾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更小点,姐姐小小的身子挡在他身前,一言不发承受母亲落下的棍棒,他因调皮捣蛋该受的板子最后都落在姐姐身上……他不好学,她坚持握住他手一笔一划教他写自己的名字,阮云开,十四划,三个字,是他最早学会的,完了非要吵着写她的名字。阮云然,清秀干净的三个字,依偎在□□爬过般的“阮云开”边上。那张纸在遭遇火灾前一直挂在屋子里。
荆蔚捞住摇摇欲坠的阮云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斜对面的女人,心里发火,冷笑一声:“哦?穆云然?”
女人在他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下不爽地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抗衡:“是。”
“看来阮姑娘连爹娘都不认了,更别提这个亲弟弟了。”
“我说了我已经……”
“你已经不记得了!”荆蔚抢白,语气满是嘲弄:“多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和你们有任何关联,一个弟弟算什么,很快我就是拥半壁江山的皇后,过去的都是泥沼,我的未来荣华富贵……”
“闭嘴!你以为你是谁?”她的平静终于被击败,嚯的站了起来。
“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在下荆蔚,你想定我什么罪呢,皇后娘娘?”
云然脸色惨白节节败退,在荆蔚阴阳怪气扣下的“皇后娘娘”大帽子下气到哆嗦:“阮云开怎么教了你这么个货色的朋友!”
荆蔚完全没理她,打完东枪打西枪:“那么是谁给你的姓,秦钟离?”
阮云开看不下去了,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荆蔚握了他的手往外走:“走吧,云开,你姐姐不要你了。”
阮云开脑袋里乱成一锅粥,照云然的反应来看,是秦钟离告诉她姓“穆”的,还是“你失忆了,以后你就姓穆了。”又为什么是穆云然,忘掉了姓却记得名?还是秦钟离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他姐姐,那这么多年都不让他们见面是为什么?
快要出门时,身后传来云然的声音。
“请等一下。”
两人停下脚步望向她,几步之遥,她瘦弱的身子立于这朴素佛堂,有种孤军奋战的凄凉,荆蔚却奇异的从中看到了内敛的坚韧意味,他看到这个女人的双眼中闪耀着的光华,那是褪去迷茫后的清亮,是两次见面以来,第一次让荆蔚觉得,她是活着的,是有灵魂的,哪怕失掉了过去。
“我不会害你的。”她说。
“什么?”
云然没看荆蔚,她执拗地望着阮云开:“不管我做不做皇后,我都不会害你的。”
“看来陈伯伯并不是给我们指路虎子家去向的,而是让我来找姐姐的。”
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踢踏,两人并肩而行。
“你那个陈伯伯靠谱吗?”
靠不靠谱很快有了答案,两人从闻觉寺下来回到村庄,那个半痴的老人已经死在家中。
“有人发现我们在查旧案了吗?”简陋的小屋里,阮云开眼神冰冷。
这个老人就算知道什么也已经说不出来了,为什么连这也不放过?
两人对看一眼:“有人狗急跳墙了。”
“这是什么?”荆蔚蹲下身去,从老人紧握的手里拽出一样东西,是一截布条,应该是从衣物上扯下来的。
“这个花纹……是西域的人!”
第20章 第 20 章
奎疏弦一脸痴汉地看着北暝手脚利索姿态优美地做糕点糖果已经两个时辰了,时不时偷一块来吃,还得意的以为人家没发现。
两个时辰前东瞻正想着怎么看管奎疏弦最保险,北暝说你把他送我这儿来就行。事实证明这果然是个好办法,在食色双全面前,奎疏弦连屁股都懒得挪一下,更别提作妖了。
只见他酝酿了两个时辰,蠢蠢欲动的手摸将过去,指尖快要碰到北暝袖子了,对面的美人双手一翻,似笑非笑看着他。奎疏弦会错意了,以为是调情,哪知北暝在心里破口大骂,咸猪手再敢伸过来第二次,擀面杖就不客气了!
奎疏弦刚想再接再厉,东瞻就跟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谷主找你!”
话罢,一块轻飘飘的东西落到他眼前,阮云开和荆蔚前后脚走了进来。
“认识这花纹么?”
“认识啊,这不是我们家下人的衣服花纹么,怎么了?”奎疏弦一脸茫然。
“确定?”
“啧,当然了。”他嫌弃地把那布条子往地上一扔,“那群狗奴才天天在我面前晃。”
荆蔚和阮云开对看一眼,荆蔚继续问道:“你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奎疏弦更莫名其妙了:“就我啊,我溜出来的啊……”
说了一半想起了什么,大吼一声:“木达措你给我滚进来!”
这可怜的仆人跌跌撞撞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他家主子面前。
奎疏弦抽出腰间鞭子便要打,被阮云开一把抓住,不满道:“你脾气怎么这么暴躁,干嘛打他?”
“就他咯,只带了这蠢奴。”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
“不知道啊,谁管他。”
“看来西域温宿国的王子也不过如此。”
奎疏弦哼了声,不说话了。
荆蔚看了看东瞻,平时谷内巡逻,东瞻堪当大任,要是恰逢外人来访,她定会特别留意。
东瞻摇摇头。
“卜”一声,一边的北瞑掸了掸沾满面粉的双手,套上一双看起来硕大无比的手套,打开身后火光耀眼的土坑——香气四溢。北瞑拿了两块新鲜出炉的绿色糕点,走到瑟瑟发抖的木达措面前蹲下身。
温柔无限地开口:“阿措,你好久没吃我做的东西了吧,尝尝看这个好不好吃?”
奎疏弦涨红了脸。
左丞相府。
奎户:如果当年的事被捅出来……
严忠勤:这事需要捅吗?人人都知道当年先帝一纸令下,封学宫。
奎户:可不止呐,修竹伤了风清朗那事,还有人命在里头……
严忠勤:怕什么,先帝早已归西了,谁也不会知道封学宫后面有没有“诛学子”。
奎户:那是你没动手!说的轻巧。
严忠勤:何必呢,奎大人,当初我说别动修竹,奎大人可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呢,得了,大不了啊,这锅我给你背了,左丞相严忠勤曲解先帝召令,私自调禁军杀学子。也就到这儿了,要查也只能到这儿了。
奎户: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慌的很,哎,你知不知道你们中原皇室派人偷我那个侄儿没事叼着玩的虎符。
严忠勤:秦钟离。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他登基也有好几个月了,整点动静啊!”
严忠勤把笔一丢,你以为秦钟离和他那个弟弟一样啊?
“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这江山要是被他坐稳了,对咱两可都没好处。”
严忠勤叹了口气:“我老了。”
奎户暗暗咬牙,暗道,搭档不中用了。
入夜后,这宫殿显得愈发空旷凄凉了,密室门开,苏端给秦钟离披上斗篷。
陛下今晚比平时多呆了半个时辰呀,秦钟离笑笑,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好像刚从另一个世界过来似的无所适从。
“苏端,把剩下的奏折搬到书房来吧。”
“夜深了,陛下明天再阅吧。”
“没关系,反正睡不着。”他边说边往御书房走去。
这里空间开阔,西边高高的宫墙阻隔了外面寻常人的生活气息,秦钟离坐上皇位后,将百姓住宅必须远离皇宫四百米的法令给废了,同时废除的还有各项苛刻的赋税,渐渐的也会有人间烟火气不顾宫墙高耸随风潜进来了,秦钟离喜欢这种味道,它可以是米饭,花果,可以是农民梨耕的吆喝,混进空气里的汗水……那是人间,比这儿儿的死气沉沉好太多了。
他琢磨着什么时候把宫墙给拆了,索性把猫狗鸡鸭全放进来,上朝的文武百官一边捏着鼻子躲避,一边被狗追得屁滚尿流,想着想着笑了起来,猫狗,他记得有个人很喜欢这些小动物。
来到宫墙拐角处,这儿有处暗脚,月光照不到。靠近几步,秦钟离本能觉出不妙,脚步凝住不动。
“灭影!”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突然从阴影处暴起,蒙头蒙面朝他挥舞起一把长剑。
蠢货,剑都不会好好用,跟耍大刀似的!生死攸关之际,他想的竟是这个。
灭影掸了掸袖口上一块灰尘,他最近被派出去办事了,刺客身上的血顺着石板间隙淌过来,他颇为嫌弃地避开,俯身去探呼吸。
死了。扣开嘴巴,口腔里隐约可见白色粉末。
早藏好了毒。
秦钟离眼光掠过灭影,又去看天上月亮。
“你不是出宫去了吗?”
“陛下不是唤我吗?”灭影理所当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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