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认得吕仲和的人都知道了他其实是个秃子。本来吕仲和已在京城谈了一门亲事,岳家嫌他穷而且秃,就退亲了。吕生备受打击,大病一场,会试的时候病还没好,十成的学问只发挥出了三成,名落孙山。对马廉恨之入骨。
疑犯五陈筹,西川郡薛城人士,二十三岁,无父母亲族,与张屏同时来京城,本次会试的落第试子。陈筹是六个疑犯之中与马廉恩怨最浅的一个,他也写些戏本之类补贴生活,替马廉做过代笔,曾有几个本子他想要单独接,却抢不过马廉。陈筹平日喜欢吹牛,一时说他原本家财万贯,一时说曾经到过一个神奇的国度,那里全是仙子般的美女,女国王还要招他做王夫。马廉时常取笑他,一起饮宴时,就引他说那些吹牛的话,把他当个蔑片小丑,讥讽他取乐。
虽然都是零星小事,但日积月累也能成为深仇大恨。王砚在韩、吕、陈三人的名字上各点了一点,把这份卷宗放到一旁。
第六位疑犯巩秦州,就是在牢中提到封若棋的那位。二十二岁,京城人士。他十六岁就开始写戏本,化名天北散人,在京城根基深厚,马廉写戏本时一直抢不过他。京城的思贤书局刊印一批戏本售卖,巩秦川的名气高过马廉,待遇也压在马廉头上,马廉觉得巩秦川挡了他的路,一直想找机会对付他。
去年,一群罗根国的胡人在京城酗酒闹事,烧了几所房屋,连京兆府的捕快也打了,京城一时人人激愤。马廉知道巩秦川喜欢勾栏里的一个罗根美姬,常去看她跳舞,还动过想把她买回府的念头,就把此事泄露给旁人知道,还雇了几个人,假扮成痛恨罗根人的热血之士,往巩秦川的家门口扔烂菜,泼粪便。
马廉一直主动与巩秦川结交,两人还常常一起喝酒,巩秦川不信马廉会害他,但知道他看胡姬的人又只有马廉,他爱吃胡麻饼之类的小事都被传扬了出去,马廉搞完这些小动作,开始公开写一些暗讽巩秦川的诗。
咒骂巩秦川的人越来越多,巩秦川为了知道真相,索性豁出去了,当时他和马廉,都在书局租赁下的一座居所中整理自己的文稿,那里只有他和马廉进出。他有意写了一首讥讽热血之士的长诗,分别写在他和马廉共事之处的墙上,自己家里,和一座茶楼上。
这三处地方的诗,名字和开头几句是一样的,只是全诗的长短和用词略有不同。
当天晚上,巩秦川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胡奴”,那些最先号召大家声讨他的檄文中,援引的,是他题在书局里的句子。
巩秦川经过那一事,名声大损,马廉趁机四处宣扬自己,他只在背地里挑头踩巩秦川,除了挑拨巩秦川怒火的那些暗讽的诗句之外,再没有公开参与进这件事中,逢年过节,马廉送给书局的礼物中,还不忘加上巩秦川一份,说巩秦川因为那件事中他写的几句诗对他有误会,不与他往来,礼物请书局的人代转云云。书局觉得他比巩秦川有品行涵养,马廉顺便和那些一起踩巩秦川的文士们成了知己,时常互相吹捧,文士们四处撰文赞美马廉才华横溢,还替他起了个封号“东湖神笔”。
王砚听了巩秦川的这些供词后,便道:“那么你与马廉仇怨颇深。”
巩秦川冷笑道:“恨倒谈不上,只是觉得此人十分恶心。更不会去为了报复这种人,让自己做杀人犯。我一直不太懂人情世故,经此一事,算是历练一番,亦有收获。再说,马廉对付我这些伎俩,与他当年算计封若棋比,真是不值一提。想到封若棋,我就不觉得自己倒霉了。”不断提到封若棋,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同情,还是有意拉他下水。
王砚在巩秦川的供词上画了两个圈儿,准备去会会封若棋。
封若棋这个人,不能贸然让捕快去拿。因为此人在三年前中了进士,兰珏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龚颂明是他的老师。
封若棋在江南郡芜州做地方官,眼看用不了几年就能升到知府,前些时日,他进京探望恩师龚大人,案发的时候,的确在京城。
王砚不希望封若棋是真凶,一旦封若棋这种级别的官员牵扯进了这个案子,案件就会被大理寺抢去。
王砚推想,像封若棋应该不会因为陈年旧怨,赔上自己,冒险去杀一个目前还没摸到官门的人。
不过,阅卷的时候,云太傅的爱徒刘邴极力举荐马廉,马廉的确攀上了高枝,又被封若棋知道,也不一定。
什么都不一定啊……
王砚又去牢房看了看,那几个书生,该气愤的气愤,该吵嚷的吵嚷,张屏蹲在犄角旮旯里,又在吃,吃晚饭。
陈筹吃不下饭,张屏替他把馒头啃掉,王砚看见他,就一阵心烦,挥袖离开大牢,命人将名帖送到封若棋的住处,言明第二天前去拜望。
夜半,兰珏被兰徽的惊叫声惊醒,兰徽又红着两只眼睛看着他道:“爹爹,鬼……”
兰徽从王砚府中回来,成了一块黑炭,身上多了几处擦伤瘀伤,但目光炯炯,朝气蓬勃,兰珏正暗自欣慰,不想又出现此事,无奈道:“爹爹不是给了你野猪护身么?怎么还怕鬼?”
兰徽磨磨蹭蹭从怀里掏出那只野猪,原来是和王家的孩子玩打仗时,把野猪的獠牙折了。
“爹爹,鬼又来了,是不是野猪牙断了,拱不了树了?”
兰珏只得再让兰徽到他房中睡了一夜,兰徽一直在咕咕叽叽说,那鬼浑身是血,是从水里爬上来的。不是树鬼是水鬼,野猪不管用。
第二天,兰珏下朝后,即刻到玉器店,替兰徽订了一只玉猫。
玉器店旁,是一座寺院,兰珏出了玉店,正要上轿,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出了寺院,闪进一顶朴素的小轿。
那身影依稀是他的大舅子柳远。
第17章
王砚坐着轿子,到了封若棋的居所。
封若棋在京城有座宅子,位于城西采蓉巷,巷子窄小,王砚的轿子曲曲折折走了许久,在最深处的门前停住。
王砚的随侍叩了叩老旧的门扇,片刻后,一个男子开了门,穿着淡青的长衫,束着一顶旧方巾,年约三旬。王砚的随侍上前道:“敢问封大人可……”话未说完,即被王砚打断:“你等在这里候着。”径直推门进了院子。
那男子插上院门,王砚拱手笑了笑:“封大人好生朴素,住在这个小院里,连个下人都没有。”
那男子躬身行礼道:“王侍郎谬赞了,这里是下官的旧宅,这次到京,虽呆不多少时日,住在自己家里,总比别处方便。下官知道王侍郎今日过来,所以就把闲杂人等都支开了,方便大人问话。”
王砚转过影壁,随封若棋步上碎彩石铺成的甬道。封若棋将王砚让进前厅,请到上首入座。
“下官知道,王侍郎今天来,是为了今科的试子马廉被杀一事。下官与马廉昔日有些恩怨,不过都是些陈年的小事,况且,马廉被杀那晚,下官正在恩师龚大人家中,与恩师聊天,谈了一夜。”
王砚接过封若棋捧来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是早已预备好的,不热不冷,恰到好处。
王砚赞了一声好茶,放下茶盏道:“龚尚书前日生病,本部院也曾代家父去看望过,还好是小病,但也需好好调养,不能太劳累。”
封若棋轻叹一声:“恩师年事已高,多次起意要告老还乡,都又因皇上、太后或怀王殿下的挽留,未能如愿。他老人家也是操惯了心,总放不下,就像这次下官去探望他,屡次劝他去睡,最后还是陪他聊了一夜。”
王砚道:“我等后辈都应当学习龚大人的这一番报效朝廷之心。封大人,本部院这里,收到举报,说你与马廉有些恩怨,此事空口无凭,本部院说给封大人听一听,有哪些捏造的地方,你尽管告诉我。”
封若棋道:“侍郎大人太客气了,大人即便怀疑下官,将下官带回刑部,亦是情理之中。下官也想早些澄清,洗脱嫌疑,大人请讲。”
天牢里的几个书生或悲叹或愤慨了一夜,都累了,左等右等不见提审,巩秦川叹道:“希望我等之中不要出现一个冤魂。陶尚书是个好人,可那王侍郎刚愎自用,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们抓进来,如今不审也不查,不知要怎样。”
陈筹道:“巩兄啊,我多事说你一句,你为什么要在王侍郎面前说那个叫封什么的人有嫌疑?我和张兄见识过他办案,谁越指认别人,他越怀疑谁。”
巩秦川道:“封若棋是朝廷命官,要不是他的确和马廉仇怨很深,我也不会说他。封若棋的另一个名字,你们兴许听说过,就是慕叶生。”
陈筹变色道:“原来是那个写传奇的慕叶生,这人名声可不怎么样啊。”
张屏在草铺上翻过身,众书生都竖起耳朵。
巩秦川冷笑道:“马廉的成名之作,抄自慕叶生的一篇传奇,慕叶生的名声又是毁在马廉手中,连文章都写不成了,你说他恨不恨马廉?”
封若棋自幼爱读传奇,尤其仰慕西山红叶生、颠酒客等人,就也动笔写了传奇,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慕叶生。
相似小说推荐
-
真心莫镀金 完结+番外 (天痕壹月) CP2017.4.30完结神医攻x美人受 攻受都苏眼高于顶,不愿将就的江湖名医荆不镀,近日来却看见了一个好苗子。荆不...
-
风月侍 (墨若蝉) 晋江2017-05-11完结凤别九天眷人间,一遇朽桐终生误。孤凤于飞终不栖,含恨红尘赴黄泉。世上既然有一见钟情,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