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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案 (大风刮过)


  金李氏愣怔了片刻,颤声道:“大人~~难道你怀疑民妇谋害我相公?冤枉啊大人~~民妇与相公夫妻二十年一向和睦,为何要谋害他,请大人明察!凶手明明是那个张屏!”
  陶大人道:“现在凶器尚未找到,张屏虽可疑,并无实际证据。本部堂办过几件案子,凶手往往就是第一个在现场的人,你并没有人证,亦不能排除嫌疑啊。”
  金李氏膝行两步,哭道:“大人,民妇与相公夫妻恩爱,戏班众人皆能作证,民妇怎么可能谋害我相公,这定然是那张屏污蔑我!”
  陶大人叹息一声,摆了摆手,几个差役带着一个人迈进门槛,在金李氏身边跪下,居然是李七。
  李七道:“夫人,十几年前,璃娘小姐死的时候,是你出面作证,说璃娘小姐曾与你讲过,她认得了一个黄鼠狼精,大老爷和大夫人才认定璃娘小姐是被黄鼠狼精吸了精魄而死,没错吧。”
  陶大人道:“金李氏,据盘查案情所得,你表妹璃娘,当年分明是被人诱奸致死,而非什么精怪,你真的不知情?”
  金李氏的浑身像筛糠一样抖起来:“大人,民妇的表妹的确是被黄鼠狼精吸魂致死,再说她已死了快二十年,这和我夫君被害有什么关系?”
  陶大人缓缓道:“据查,你表妹璃娘,乃是养在深闺之中,根本无法与男子接触,可有此事?”
  金李氏点头,哭着断断续续道:“大人……所以璃娘死之事,才是精怪所为,她当年的的确确和我说过,一个黄鼠狼成了仙,来找她……”
  陶大人道:“那你为何不告知她的父母?”
  金李氏哭道:“后来她又和民妇说那是玩笑……我们姐妹常在一起玩闹,我以为不当真……等她死了……我才晓得,才晓得是真的……”
  陶尚书身边的王砚冷声道:“一个年少未嫁女子,在深闺之中,的确难以见到男子,但有些男子,却是十分容易见得到她。譬如父兄,譬如,姐夫……”
  金李氏的哭声顿止,陶大人叹了口气:“金李氏,听说,你相公金礼发之前欲娶的,是你的表妹璃娘,之后又改娶了你,可有此事?”
  公堂之上,鸦雀无声,过了片刻,几个差人押着张屏缓缓走到堂下,陶尚书向王砚颔首示意,王砚转目望向堂下:“金李氏,你能否告诉尚书大人与本部院,你为何要张屏写这出《狐郎》?
  金李氏的牙齿咯咯地打架:“民妇,民妇偶尔做了一个梦,所以民妇就偶尔起意……”
  王砚冷冷道:“你让张屏写这出戏,是为了你相公金礼发!”
  金礼发在黑暗中挣扎着,他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他,他来了……
  金礼发的手抽搐了两下,喉咙咯咯作响,急促地喘息。
  黄大仙……他……
  “金李氏,你知道当日璃娘之死定有隐情,你隐约猜到了凶手是谁,却隐忍近二十年,一直不点破,你有意让张屏写这个案子,他在写戏文时无意中点破了案件的真相,迷香、故意遮盖的面孔都表明凶手是璃娘认得的人所为,金礼发看到戏本的反应印证了你的猜测,你便以此为机会,在半夜痛下杀手,栽赃张屏!”
  金李氏拼命地磕头,额头已隐隐透出血痕:“尚书大老爷,这位侍郎大老爷,民妇没有杀我相公,更不知道什么表妹遇害的隐情,民妇如果说谎,天打五雷轰!”
  张屏抬起眼皮,看了王砚一眼,王砚眯起眼:“张屏,看你神色,好像对本部院的推断心有不服?”
  张屏再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王砚冷笑一声,转过目光:“李七,你说本部院的推测对不对?”
  李七匍匐在地:“尚书大老爷英明,侍郎老爷英明,草民不过是个戏子,不敢妄自评论案情。”
  王砚袖起手:“你何止不敢评论,你此时定然在心里说,这位王侍郎真是个傻蛋,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完全按老子的摆布走,是不是啊?”
  李七大骇,抬起头,王砚转过身,向陶尚书躬身:“尚书大人。”
  陶尚书咳嗽一声,正一正衣襟,一拍惊堂木:“李七,你为何诬陷金礼发夫妇杀人,两件命案到底有什么真相,快快从实招来!”
  李七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王砚俯视着他,森森冷笑:“金礼发与金李氏如果与璃娘之死有关,绝对不将拿出这件事来让人写成戏本。你区区一个下人,竟知道如此多的秘密,想必也能深入内宅,十几年前,你诱奸璃娘,大约被金礼发无意撞见,他当时并没有想到所见之事与凶案有关,不料戏本写成后,竟点到了当时凶案的关键,你怕金礼发回忆起当日之事,发现端倪,为了灭口,索性造出张屏杀人的假象,将金礼发、金李氏,与胡诌却无意诌到关键的张屏一起铲除。之后据捕快查证,戏本写成之时,分明是金礼发与金李氏都不在京城,你却刻意更改,用来诱导本部院以为金礼发有鬼,更在言语中句句机关,企图把本部院当成棋子。真是狡诈至极。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的种种作为,反倒成为了你才是凶手的证供!”
  李七匍匐在地上,涕泪横流地高呼冤枉,王砚袖手走到堂下,踱至张屏面前:“张屏,你当时连呼本部院错了,此时是否还要对本部院说那句话?”
  张屏依然不说话,王砚绕着他走了一圈儿,忽然有个捕快匆匆进来,在堂下单膝跪倒:“尚书大人,已得了。”
  陶尚书招手:“快,快带上堂来!”
  捕快匆匆离去,少顷,四五个捕快推搡着一个人进得堂内。
  那人约莫四旬年纪,身形瘦长,面色微黄,胡须稀疏,头戴方巾,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衫,挎着药箱,看模样是个郎中。
  张屏上前一步,向堂上躬身:“尚书大人,此人就是十几年前奸杀璃娘,数日前谋害金礼发的凶手。”


第9章
  金李氏望着那郎中,颤声道:“你……你……”
  郎中面无表情,任由捕快按着跪倒在地,捕快抱来一只活兔,一直诊治金礼发的牛医令将郎中的银针插入兔子耳后,兔子少顷便两眼迷离,匍匐在地,像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陶大人道:“银针上分明是淬了药,为何却不发黑?”
  牛医令回禀道:“银针淬的,并非是毒,而是一种草药,下官特意去太医院讨教,《杂方拾遗录》中有载,六南山一带,有一土方,将当地名曰猪牙、马耳、羊麻的几味草药合煎成汁,能使人畜无知无觉。”
  陶周风道:“只是无知无觉,并非致命,何以判定其意图谋害金礼发?”
  牛医令道:“银针上淬的药使人无知无觉后,脉相极弱,吐息全无,几乎像是死了,他再用这针连封金礼发通天成光等几处大穴,若非下官等及时施救,金礼发必死无疑。”
  那郎中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金李氏一迭声叫:“大人,他是民妇和我夫君的同乡罗领,他两个来月前到了京城,就在巷口住,想是同乡方便些,戏班里连民妇两口子有头疼脑热都让他治,多有惠顾他,与他绝无仇怨,他怎会……“
  郎中只管伏着,一言不发,陶大人一拍惊堂木:“罗领,你意图谋害金礼发,罪证确凿,那晚用刀刺伤金礼发,将其推下粪池,还有十余年前奸杀李璃娘之事,究竟是不是你所为?”
  罗领缓缓直起身道:“大人,草民只是揭榜替金老爷治病,想让金老爷少些痛苦,所以才在针上涂了药,医令大人也说了,那药只能使人昏迷,草民没见过大世面,身在刑部,旁边又有这么多官老爷,难免害怕,一时糊涂,扎错了穴位,险些害死了金老爷,是草民医术不精。但万万与谋害二字无关,还有什么奸杀之事,更令草民糊涂。正如金夫人所说,金老爷与金夫人与我有恩,草民为何要害他们?”
  陶周风掂须不语。
  罗领接着道:“尚书大人若不信,可以去草民家中搜查,看看能否搜到罪证,再则,草民只是个郎中,手无缚鸡之力,金老爷家中开戏班,年轻时练过拳脚,体格健硕,即便草民埋伏在茅厕中偷袭金老爷,也未必能一定得手。厕房窄小,金老爷中了刀,挣扎之间,说不定还能把我推进粪坑,那夜月色明亮,厕房附近并无妥当藏身之地,戏班上下的人都认得我,行凶后逃走,极容易暴露行藏。草民如果想害金老爷,在他的药里下毒即可,怎么会用这种方法?”
  陶大人继续抚须,继续不语。
  王砚呵呵冷笑两声:“张屏,你向尚书大人说,罗领是谋害金礼发与奸杀璃娘的真凶,还有别的证据么?”
  张屏躬了躬身,未曾答话。
  王砚再冷笑道:“那就是没有?真是滑稽!这就是想要进朝廷做官的试子,连本朝律例尚未背熟,两嘴皮子一翻,就敢断案判定凶犯了。”向堂上拱手道,“尚书大人,依下官看,罗领自辩有理,证供不足,至多判行医不当,过失伤人之罪。张屏当问个诬陷良民罪,本案的案犯就是李七!”
  李七一直在默默地倾听,听到此话,陡然抬起头:“大人,草民冤枉,大人说草民是凶手,也没有确凿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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