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的离珑,更是考验,陈筹对这样绝色的美人以身相许的请求都不动心,那么他对离绾之情,已十分坚固。
就可以放他离开了。
“此……此还是难以解释……”陈筹越发混乱,“依你所说,她们并不是神仙,怎么能算到我会认识兰大人,认识你,然后假冒你写信,让我送过去?”
邓绪摇头:“真是个糊涂小子!这些女人当然算不到这一点,只不过本寺在宜平县办的那桩案子,让这些逆贼发现你刚好可以用,明白了否?”
陈筹头壳中仍是一片混沌。
邓绪不得不再说得明白一些:“本寺在宜平县查一伙反贼,这些女人和那伙反贼是一伙的,这回你可明白了?”
反……反贼?
邓绪一脸理所当然:“不然你当这些贼人费尽心机是弄啥?难道过家家?他们先利用你,送信毒害兰侍郎,然后用你顶罪,嫁祸张屏,一箭双雕。这女子在你和张屏对质后,将你除去,再嫁祸张屏。她抓张屏衣袖时,往他袖中藏了杀你所用的毒,嫁祸成功,就是张屏杀人灭口,嫁祸不成,是你畏罪自尽。三品大员遇刺,案子必然着落在大理寺,证据确凿,本寺也只能按此定案,这样本寺亦会断下一桩冤案,而后……”
说到这里,邓绪停住,未再继续。陈筹两眼直直,却像是连邓绪停下了都没发现。
张屏拧眉望着陈筹,邓绪向侍卫摆摆手:“先搬把椅子让他那边坐着,消化消化。这事对他来讲的确比较震惊。”继而向离绾走了两步。
“尔等一路引着陈生,应该费了不少周章。假信定然是熟悉张屏笔迹的人伪造,送信的那个周承,大概也是你们的人。这么看来,人手真不少。若是老实交待,本寺当真可以酌情从宽处置。”
“奴不知大人在说什么。”离绾仍是那副神情,那个回答。
邓绪搓搓手:“那好,本寺换个问题。尔等一路引着陈筹,本是往丹化去的,目的是高堪,为何突然换成了京城,变成了兰珏?”
“奴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邓绪笑笑:“那本寺再换个问题,尔等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奴不知大人在说什么。”离绾还是那副神情,那个回答。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杀我?”
被侍卫带着坐到一旁的陈筹忽然开口。
离绾的目光闪了闪,眼珠终于动了,望向陈筹,唇边扬起一抹恬美的笑。
“陈郎,你不是说过,生死在一起,是最幸福的事么?”
陈筹木然与她对视。
张屏道:“她之意为,嫁祸你杀人,用毒针扎死你,她再自尽,很幸福。”
陈筹霍地站起身,眼崩红丝:“住口!”
张屏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陈筹两耳嗡嗡作响,颈上青筋突突跳着,又看向离绾。
离绾仍笑着望着他:“陈郎,自离绾初次见你时起,对你之心,从未变过。”
张屏道:“操控你,让你死的心,始终如一。”
陈筹猛地向张屏扑去,四五个侍卫架住了他,邓绪挥手:“蒙上眼睛带下去,别让他再被这女子蛊惑。”
陈筹挣扎着,侍卫往他头上套了个布袋,把他拖出了石室。
离绾转而盯着张屏,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凌厉。
“我对陈郎之情,无需他人论是非。”
张屏亦望着她:“利用之心,加害之意,不应是情。”
离绾仍定定定定望着他,嘴角慢慢挂下一缕血丝。侍卫抢上一步,脸色大变。
“不好,嫌犯自尽了!”
邓绪一脸意料之中:“验尸。”
半个时辰后,差役来报,验得尸体腋下,有个刺青,是四片叶中,结着三枚杏果。
邓绪一笑:“果然,辜家庄。”
第17章
深夜,兰府的内院突然传出号哭。
哭声撕裂浓夜,内府管事颤巍巍走到廊下,跌坐在阶上。
“老爷……老爷……”
哭声在纷乱的灯笼和脚步声中蔓延。
老爷,去了。
兰珏的卧房门前,小厮哽咽着扶住管事的肩膀:“少爷……还小……不能替……替老爷更衣……由小的来吧……老爷的身子……快……快冷了……”
管事点头,却难以起身。
几个年轻的小厮强忍悲痛,去取盆巾寿衣,替兰珏洗身更衣。
小厮长由哽咽道:“是了……老爷曾说,他有一块黄玉,无论何时都要带着,正好含在口中。可知搁在哪里了?”
贴身小厮长修道:“老爷那块玉从不离身,应该是挂着。”
长由走到床前,跪下三叩首,解开兰珏衣领,取下黄玉,浸入琉璃碗盛的净水中,突然颈上一麻,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琉璃碗摔得粉碎,但卧房门前廊下,全无动静。痛哭的下人们,均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一道黑影走进屋内,俯身捡起琉璃碴中的玉。
温润,细腻,是一枚杏果模样。
黑衣人的手似乎顿了一下,正要将杏果收入怀中,忽而光明大盛。
光亮却是从室外传来,黑衣人纵身一跃,撞向屋顶,一道黑网当头罩下,咻,咻,咻,几条绳索从梁上甩出,将他紧紧缚住。
绳索一抖,黑衣人连人带网摔到地上,竟一个弹身又跃起!但几道雪亮利刃也在此时,架上了他的颈项。
屋内灯火亦亮,兰珏的床帐后,竟缓缓走出了邓绪和柳桐倚。
“刘大人,想请你到大理寺叙叙话真是不容易。”
四更未尽,霜结牙笏,御史台都大夫卜一范在昭永门前下轿,等候钟响早朝。
一行车马恰刚好也到了,于卜一范官轿几步外停下,是刑部侍郎王砚的车轿。
卜一范不由在心里一笑。满朝皆知,前天夜里,王砚带着一行人跑到大理寺抢案,连大门都没进成,被大理寺看门的小厮呛得一声都不敢吱,灰头灰脑撤了。估计冯邰欢喜得要替邓绪立长生牌位,不晓得有没有在京兆府院子里放鞭炮。
卜一范袖手在心里淡淡笑着,有种超脱的悠然。
这厢王砚已下了轿,就近先向卜一范施礼。卜一范抬袖还礼,脸上的神情却很沉重。
“王大人可知兰侍郎……”
御史台的老朋友、卜一范的属下们长久的挚爱兰珏中毒之事,朝中也议论得沸沸扬扬。恰恰在龚尚书将要致仕的节骨眼上,兰侍郎正上蹿下跳地又是编书,又是宴请众官,劲头甚足,御史们也都擦亮双眼紧盯其动作时,突然兰珏便被人下毒了,听说情况不太妙。
卜一范很是唏嘘,一干御史亦感叹兰珏的报应未免来得太早太快,老奸巨猾了一辈子,怎么就在紧要关头跟被下了降头一样,活泼忘形,不懂收敛着些,蹦跶得这么欢实,惹火烧身。
这些年,因为有兰珏,御史台的折子丰满了不少,众御史对他履历作为皆能倒背,参他的折子都有了固定格式,捉起笔,便可滔滔挥就,从不用顾虑文思凝滞,随时能拎出来弹弹。年关已至,正是上折旺季,忽失兰珏,不免惜之,不免寂寞。
卜一范早已暗暗备好唁礼奠金,算是御史台这些年对兰珏的致意。众御史们亦商议着多给兰珏化些金箔元宝,手里有尚未完成的折子,把那弹劾的内容抹去,只拿生平起头,正好改作追思悼文。
上朝之前,卜一范接到禀告,兰侍郎府昨夜哭声震天,恐怕已经……
但王砚却来上朝了。兰珏一向紧抱太师府大腿,王砚常与其往来,这时来上朝,可能未必……或是由王砚来通禀亡讯?
卜一范吃不大准,故而言语探之。
门前众官,亦皆侧首,竖起耳朵。
启明星朗朗,灯笼光亮中,王砚的神色不甚分明,还未回话,又有车马脚步声渐近,遥遥而来的灯盏上,依稀竟是大大的“兰”字!
声近、人至、车轿停。
随从掀起轿帘,扶出一只冠带齐整,手执笏板的鬼。
卜一范与众官愕然。那鬼步履从容地朝昭永门行来,向他们施礼招呼:“诸位大人甚早。”
饶是卜一范,亦不禁怔了片刻,方才还礼道:“兰侍郎,许久不见,今日来上早朝,可是已痊愈了?”
兰珏躬身:“下官已无碍,谢大人关怀。”
众官亦都清醒过来,纷纷与兰珏寒暄。王砚低声向兰珏道:“你该再休养两日,不必今日就上朝。”
卜一范微微皱眉,看来王砚知情。难道兰珏中毒,其中另有文章?
“卜大人。”一个声音自身侧传来,卜一范回神侧首,见大理寺少卿沈重在向自己躬身行礼,“属下奉邓大人之命,来与大人传禀一事。可否请大人移步到方便处说话?”
御史中丞刘知荟,已被大理寺擒拿,其在御史台的所有物品、相关文书皆为证物,除大理寺外,所有人等不得触碰,违者刑责,特此通禀。
卜一范两腿发虚,战战兢兢上完了早朝。
早朝未有异常,永宣帝对兰珏又来上朝,亦只亲切关爱了几句,便照议政务。
这说明皇上早就知道。
卜一范冷汗潸潸,下朝后立刻跪进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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