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唤着,容修的手在毫不知觉时轻轻抚上沐青的脸颊,柔软而温热的指尖,带着一种不自知的热意,自然而然的传递到了沐青微凉的脸颊上,触肤生热。
沐青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很清晰,亦非常熟悉,熟悉得让他想睁开眼亲眼看看这道声音的真容,眼睑却如灌了铅一般十分沉重,他竟睁不开。
半晌,眼睑上的重量似乎减轻了些,沐青竭尽全力,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睁眼的那一瞬,他却仿佛从一场久远的时光中醒来,脑海里的意识陷入混沌之中,一时有些失神。
容修见沐青睁开双眼,淡雅如风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正欲开口,却见沐青虽睁开双眼,眼中却无神.韵,心里陡然一惊,急声道,“沐青——”
这时,沐青终于有了一丝动静。他澄亮的眼眸微微转动,而后似乎恢复了意识,眸中的神.韵也渐渐显现。看清眼前横立虚空之上的床帏横梁后,沐青终于回了神,想起自己昏睡前之事。他动了动身子,却在下一刻,看到一脸担忧之色望着他的容修,一怔之后,轻声道,“殿下……”
容修浑然不觉的长出一口气,面上的担忧之色渐渐隐去,道,“沐青,你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沐青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有些虚软无力,只好撑着手臂缓缓坐起身。容修见此,主动扶着他坐起身。
让太子殿下照顾自己,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沐青连忙制止,道,“殿下,不可如此,奴才怎能让殿下亲手照顾……”
“不是奴才。”容修丝毫不理沐青的异议,径自将他扶起坐好,而后垫上软垫让他靠着床沿,坐得更舒服些后,缓缓道,“秦川的身份已在这个世上消失,从今往后,你不在是秦川,自然不在是奴才。”
“殿下……”沐青欲言又止。当初,他听从容修的建议以假死将文氏一党的真面目揭开后,问过太子他假死之后该如何恢复身份,当时容瑄并未回答,只说让他相信自己,如今,事已至此,这个疑问沐青却一时问不出口。
他该以什么身份继续留在太子身边?太监?他不可能真的去当一名太监,何况他这张脸皇宫里有过来往的人都识得,难不成太子还能有逆天的法子偷梁换柱?
容修一直留意着沐青的脸色,自然也看出他脸色下的顾虑,却不开口解释,只道,“你在想何事?”
沐青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瞬,道,“殿下,这件事成功了吗?”
容修沉默稍许,在沐青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道,“文氏一党,全部打入天牢,交由三司会审,等待所行之事全部查清后,按律论罪!”
沐青悬而未定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殿下果然好计谋,文氏一党做了那么多恶事,终于得尝恶果了。”沐青似乎想到什么,声音忽然一顿,问道,“那温贵妃呢?”
容修眸光微动,“你第一个想到的,是她?”沉吟稍许,见沐青神色不太自然,容修道,“她无事,陛下下旨,温娘娘迁进永和宫,一切待遇恢复从前的贵妃制,赵德胜已找了几名靠得住的人去服侍她。沐青,记住,从此刻开始,你不在是秦川,你答应过他的事,也已完成,不必在记挂着了。”
“是,殿下。”沐青听出容修语气中的一丝起伏,觉得不大对,将此归咎为大事已成的情绪使然,沐青没有多想,又道,“那么殿下,奴才……”在容修微愠的目光中,沐青改口,道,“我……既已不在是秦川的身份,又该如何继续帮助殿下?”
容修微愠的神色忽然散去,他静静的望着沐青,缓缓道,“你曾经答应过陪我一起踏上这条泥泞之路,可有片刻的反悔?”
沐青摇头,“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从不悔。”
容修忽而笑了,道,“有如此忠心的你在我身旁,你所担心之事,我又怎会不思虑周到?”容修朝一旁的良阙伸手,良阙立即伸手入怀掏出用一黑巾包裹之物,双手递给容修。
容修接过,摊开黑巾放置沐青面前,道,“这是一份调令。沐青,年二十,淮安人氏,今遵调令,擢升为太常寺丞,正六品,与正月十五入京中太常寺上任,不得有误。”容修将这封调令展示在沐青眼前,同时将一同包裹的印信交给沐青,道,“这是上任的印信,好好保管,这便是你身份的凭证。”
“这……”沐青愣住了,“殿下……您何时……”
“在得知你真实身份的那一刻,我便已做好准备。”容修道,“这个身份是货真价实的,白纸黑字,绝无作假,即便有人查证亦可天.衣无缝。”
容修黑白分明的眸光望着沐青略显惊愕的脸,缓缓道,“沐青,从此刻开始,你便可用你自己的真名、真面目诚心示人,你可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修bug
第65章 下场
沐青一时哑然。
他当然高兴,可听着容修的问话,他怎么感觉不大对劲,沉默稍许,沐青想到一个实际的问题,便道,“殿下,我若升为太常寺丞,日后该如何相助您?”
闻言,容修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转眼又散去,“此事你不必担心,若当真想帮我,无论身处何位,亦可相助。这段时日,你且安心修养。伯崖的药虽无毒,但多少会损害身体,我会留人在此照顾你,你只管安心将养。”
“是,殿下。”
“此次文氏失势,只是我们所行第一步。”想起此次的手段,容修眉宇微沉,正色道,“为了扳倒文氏,我亦费了不少心力,而文氏,只是这条路上相比之下容易对付的敌手,我此言,你可知何意?”
沐青点点头,“文氏不得人心,也不懂收敛,她的权势看似强大,却并不牢固。”
“不错。然而仅仅只是扳倒她,我便要花费不少心思。”容修道,“接下来的敌手,将更难对付,而且,不同与往常的隐忍不发,如今我已在明处,他们有了防备,他们的心思,也必将集于我之身,所以接下来的路,必然艰险百倍。”
沐青道,“我明白,我会小心谨慎,也请殿下保重自身。”
容修道,“你明白即可。你们都是我重要的心腹,也是我暗中的势力,所以定不能有丝毫损伤,我的大业,若是可成,日后,还需要你们共同辅佐。”
沐青心底忽而颤了颤 ,沉默片刻,道,“殿下放心,我定会保重自身,不让殿下忧心。”
容修这才满意颔首,道,“我出宫机会不多,暂时或许不能来看你,这间民宅是文伯私宅,你可放心住在此处。正月十五,记得去太常寺点卯,我不便久留,先回宫了。”
“是,殿下。”沐青欲起身恭送容修,被容修按下,沉声道,“好好歇息。”言毕,自床榻上起身,披上良阙递过来的棉氅,看了一眼沐青后,在沐青的目光中大步离开了厢房。
厢房外,夜色已黑。容修伫立与宅院中央,朝良阙道,“乾武何在?”
良阙,“在文伯处。”
容修道,“让乾武来此,告诉他,沐青的安危,本宫交给他,若有丝毫损伤,让他提头来见!”
良阙压下心头的惊惧,沉声道,“属下遵命!”
此时此刻,对于厢房中那位看似并不起眼的沐青,良阙心中已有了不一样的定位。
昭元二十二年初,文氏一党的三司会审已有初步结果。
除却除夕之夜被人指证的一些罪证之外,文氏陆续有新的罪证被揭露出来,其中较为的恶劣的,竟是文妃连同宫里的一些管事太监,买卖奴才入宫一事。
此事由之前指证过文氏的前宣华殿管事公公林信亲自说出,并且按其指证,抓住了几名在宫里资历甚久的管事,经过严刑拷问,一律将所犯之事供认不讳。因为此事太过恶劣,损害了皇宫乃至整个朝廷的声誉,昭元帝大怒,当即下令文氏一党斩立决,与正月十五之后行刑。
林信则因为举报有功,又因毒害他人是受曾经的六殿下主使,自己并非主犯,便免其罪责,调至御膳房做粗使太监。
同时下旨,晋妃因为之前与文氏一同协理后宫,却任由文氏胡作非为,知情不报之错,取消其协理六宫之权,后宫事务一律交由温贵妃打理。
至此,后宫之中,新的格局已初显端倪。
正月初八,京城之中再次飘下无数细密的雪花,漫天飞絮自九天之上飘零而下,似是要洗去曾经笼罩在这京城之上的一层用鲜血与腐朽凝结而成的污秽,露出属于大昭王朝的,真正的本色。
晌午,天牢外,一架造型精致奢华的马车缓缓停下,一身莹白如雪的毛氅衬得肌肤如月华般晶莹剔透的温良宜在侍人的服侍下缓缓下了马车,贵妃妆扮的她雍容华贵,精致的妆容粲然夺目,叫人不敢直视。
看守天牢的狱吏知晓温贵妃亲自驾到,当即出门迎上前,向温良宜跪身行礼,道,“下官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必多礼,起身罢。”温良宜挥退身后跟着的众多侍人,只让随身侍女,赵德胜指派过来的思君跟在身侧,抬脚迈上青石板阶梯,朝狱吏道,“文氏,被关在何处?”
闻言,狱吏心中闪过了然之意,面上恭谨道,“回娘娘,陛下旨意,文氏一族是重要犯人,需严加看管,所以下官将他们关在看管森严的内牢。娘娘若想见她,请随下官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