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乘位于座上,眯了眯眼,波澜不惊。
徐良立即从竹引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严括。严括接过纸条,展开细看。——都尉已应,月内携书信即返。
看清纸张上的寥寥数语后,严括摸着胡须笑道,“好个边牧啊!”
左乘道,“看来,大人忧虑已解。大人可宽心了,虽少了一位郑埌,可多了一位常山都尉,孰轻孰重,大人心中当有评判。”
“那是自然。”严括道,“边牧骁勇善战,性情又刚正不阿,哪里是郑埌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能够相比的。我原本对郑埌期望不大,只希望他能守住河西大营,为我保障一股中军之力,可他尽给我惹出这种祸事。此番未曾殃及到我,已是大幸,只是可惜了我多年栽培的心血。”
“大人不必忧心过多。郑埌杀人一事已有定案,无论他的结局如何,与大人已没有丝毫关系。当务之急,是尽快上书让边牧登上河西大营主将之位,那时大人方可真正安下心来。”
“先生所言正是。”严括道,“我这便修书一封送于唐渊,只是不知这一回,他又该想着动用什么样的歪心思来吸我的血了。”
第23章 暴毙
瑾和宫位于内宫西南角,与宣化殿成相对之势,但宫内的格局与摆设较之宣华殿则内敛许多,连侍候的宫人也不过五人。晋妃娘娘的贤德之名,在宫内人尽皆知。
此刻,瑾和宫内,侍人们准备即将到来的午膳时辰。心知晋妃与三皇子向来亲近,备下的皆是三皇子平日爱吃的膳食。几日不见的晋妃与三皇子容景二人则在正殿闲谈。
三皇子一边吃着糕点,一边与晋妃闲聊,言语间说说笑笑,气氛好不欢闹。正说笑间,想起一事,容景道,“母妃,你可知我今日去向父皇请安时遇见了何人?”
晋妃今年三十有六,久居深宫的她面容上并没有多少时光携刻的痕迹。她肤白如玉,面容秀美,五官不甚精致,亦不及文妃妖娆,却自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谦德慧敏,上善若水,身居妃位多年,雍容端庄的气质不露自显。
“能让皇儿惊讶的人宫里可不多。”晋妃从身前的金丝镂空盒里拾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容景,道,“除去我们这些后宫妃子,应该只有你那几位兄弟了,容瑄你是时常见到的,不至于惊讶,年纪小的不可能出现在乾元殿。剩下的,只有那位久未谋面的东宫太子了。”
“母妃聪明过人,什么都瞒不了你。”容景接过晋妃递过来的糕点,一口塞进嘴里,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指尖轻抹嘴角,道,“儿子真没想到今日会遇见他。二哥向来体弱,闭门不出,也不与人来往。若不是今日见到他,我都快要忘记我还有一位二哥了。”
晋妃不经意问道,“哦?你见他气色如何?”
“气色似乎比从前更差了,惨白惨白的,看着吓人。我估摸着要刮起稍大些的风,都能把他吹倒。”容景说着,唏嘘一声道,“其实有时我倒羡慕他,这样的身子注定与皇位无缘,反倒能脱身朝局之外,也不必劳心政事,活得倒是轻快!”
“依他的身子,可活不了多久,这样你也羡慕?”晋妃眉头轻蹙,道,“他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活不长,不与任何人来往,将自己隔离在朝局之外,将养着身子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只可惜……终究是年轻,想法还是稚嫩了。”
容景有些诧异,“母妃此言何意?二哥的想法,与他目前而言难道不是最有利的?”
“内宫何尝不是朝局的一部分,身在皇宫,便是身在朝局,躲也躲不掉。何况他还是太子,储君的身份,即使远离朝局,不与朝中人来往,他的一举一动,依旧会被放大无数倍,被人时刻关注着。他想撇开这个局面是绝不可能的。”晋妃眸光轻抬,直视容景,一字一句道,“除非,他不是太子。”
容景眸光微顿,明白了晋妃没有说出口的话,道,“或者,他死了。”
“不错。”晋妃道,“身为皇子,本身就是错。从古至今,都只有一个结局,不是坐上皇位,便是死去,这是铁例,没有任何人可以逃离。皇宫中人,无人不清楚这个事实。而他是太子,更是众矢之的。如今朝堂呈平衡之势,他尚且还能活着。一旦平衡之势被打破,首将其冲的,便是太子,他必死无疑!”
容景心里清楚这个事实,可此刻亲耳听到从自己母妃口中说出的这番话,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发寒。皇宫中人,尽皆是朝堂这一棋盘上的棋子。即使他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依然摆脱不了这个局面。这是他的使命,生而注定的使命。
“母妃的意思我明白,您放心,儿子拼尽全力,定要坐上那至尊之位。容瑄那小子头脑简单,不是儿子的对手,儿臣不担心他,只是……”容景欲言又止。
晋妃看了他一眼,明白他心中所想,道,“不必担心。你只需处理好手中之事,拿出政绩让朝堂大臣看到,其它之事,自有我为你谋划。不要忘了,你身后有我。你所考量的,母亲都会为你考虑到。”
容景抹去心头的一丝忧虑,笑道,“那儿臣就多谢母亲了。”
“都是自家人,说这话作甚。”晋妃笑了笑,道,“你难得进宫,我让她们备了许多你爱吃的,待会儿要多吃些。”
“是,还是母亲心疼儿子。”
晋妃但笑不语,一双清水般的双眸注视着容景,眸光尽是柔和的暖意。暖意之下,却是一丝淡到极致的忧虑。她隐约感觉,似乎有什么,正一步步脱离她的掌控。
东宫。
容修与沐青二人回程的脚步要比去时慢了许多,二人回到东宫时,日上中天,已到了晌午时分。
东宫门前,子涵子砚一脸焦急的等待着,远远瞧见正走过来的容修与沐青二人,当即迎上前道,“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午膳已备好,咱们去用膳吧。”
容修点点头,没有说话。
子砚见容修情绪不对,朝沐青使了个疑问的眼色。
沐青无奈的摆了摆头。自太子从乾元殿出来后,就一直这样。除了之前与他说的那番话后,不再多说一句。沐青也不知道太子怎么了,心想着估计是他的父皇对他说了些什么,以致于太子情绪不佳。
进了东宫,子砚侍候着容修去正殿用膳。子涵落在身后,与沐青并肩而行,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似乎想说些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沐青已经大概了解子涵子砚二人的心性。子砚心细且聪慧,一点就通,子涵却是个大大咧咧,心思单纯的。
见子涵露出一副‘你快来问我’的表情,沐青笑了笑,道,“怎了?有什么事想与我说?”
子涵左右看了一眼,凑近沐青跟前小声说,“告诉你一件事。我先前去御膳房取食材时,发现御膳房发生了奇怪的事。”
沐青挑眉,非常配合的接口问道,“何事?”
“御膳房的粗使太监被换了一批,全是些生面孔。我觉得奇怪,便问了熟识的人,结果让我大吃一惊,可吓人呢。”子涵的表情有些惊惧,他道,“原来那些太监都被毒死了,那一批粗使太监,六个人,全被毒死了,而且就是今早发生的事。”
沐青脸色骤然一变,惊声道,“你说什么!”
子涵被沐青吓了一跳,当即拍了拍胸脯,不满道,“吓死我了,你这么惊讶作甚?”
沐青收敛了语气,道,“你说的是真的?御膳房当真被毒死了六名粗使太监?你可知这些人中都有谁?怎会被毒死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子涵道,“我也是听旁人说的。这件事太大了,御膳房的管事不敢宣扬,就给压下来了,听说已经密报掌刑司暗中查访此事。但死去的只是粗使太监,掌刑司的人不会有多上心,走走形势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些被毒死的人,只怕是要枉死了。”
子涵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生出一丝兔死狐悲之意,长叹一声道,“宫里死奴才是常有的事,咱们这些奴才都是贱命,保不准哪一天死了还没人给你收尸。秦川,这件事我只是跟你说说,你可别想多啦,也别说出去,这种丑事传出去,奴才们只会更加人心惶惶了。”
沐青沉默片刻,道,“我出去一趟,殿下若是找我你便说我有事出去了。”说完,沐青转身大步跑远,不过片刻,人影已消失在东宫大门外。
子涵愣愣的看着已经无人的身旁,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方才生出的那些情绪瞬间被冲淡。他回头看了一眼东宫大门,哼了一声,抬脚走了。
沐青离开东宫后,脚步飞快,不过半刻钟便到了御膳房附近,脚步停下时额头已缀满虚汗,气喘吁吁。
这个时辰还是晌午,正是御膳房最忙的时刻。御膳房总管整个皇宫的膳食,人数之多,足足有数十人,若是过节,还会从各宫调配人手,最忙时将近百人。而仅仅做杂活的粗使太监便有十数名,穆子只是其中一名。
此刻,沐青心存一丝侥幸。侥幸那六名死去的粗使太监里,没有穆子。
沐青在御膳房的宫门前停留片刻,见宫门前不时来往之人络绎不绝,不是端着膳食,便是拿着食材或是杂物。沐青张望数眼,抬脚迈进了宫门院内。
御膳房内此刻正忙,四处都是来往的人手,无人注意到沐青。沐青左右看了一眼,见角落处一名小太监正拿着斧头劈柴,沐青眸光一顿,朝角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