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安看得出,李令月并非玩笑,点了点头绕过李令月,轻轻推开门回头问她:“为何要那样对我,将我牵扯到习艺馆的斗争中来?”
“本宫如今能信的人寥寥无几,能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习艺馆是母后嘱托,不得不管,你身为本宫的内侍,自然要承担一些。你等着瞧吧,明日的比试只是一个幌子,正式的比试其实是从今晚开始,谁把握住了晚上的机会,那便是明日的赢家了。”
“你是说,她们都会来找我?”司马安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李令月的意思。
“如果连这一点都没想到,日后还怎么能为母后未雨绸缪,还怎能步步经营,下好一整盘棋?”
司马安发怔,问道:“李令月,你今年究竟多少岁了?”
李令月蹙眉,“十六。”
“看来你不是母老虎生的不单是小老虎,而且是一只道行比母老虎更甚的小老虎呀。”司马安想起之前和张娃所说的比喻,当然那时候的小老虎指的是贺兰敏之那厮。张娃的音容相貌和那时的情景一同在眼前回放,只是司马安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再见到那个倔强的女子。
“司马安,看来一场比试还不够封住你那讨人厌的嘴?”李令月微恼。
司马安笑笑,猝不及防地抬手以食指点住李令月的唇道:“封住我的嘴只有一个办法,既简单又方便,那便是——以吻封缄。”
“放肆!”
“何止放‘四’,我已经放‘五’放‘六’就差放‘七八’了,我的公主殿下,赶紧进来看看这宋女史究竟是怎么死的吧。”司马安笑着推着李令月进屋。
虽然已经从别人口中听过关于这里的描绘,但谁也未曾想到竟然会是这幅样子。
宋昭慧的房间整洁有致,以她的严谨,自然不会将东西乱摆,桌案上的两个口杯说明当晚来了客人,茶壶的水还未倒下,一面墙被满满的书籍占满,另外一面则悬挂着几幅画。
房间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地上一滩鲜红的血迹,虽然已经过去两天,但这暗红色的血迹只是稍微渗入到了一些地毯内,屋内发散着一种腥臭的味道,只是奇怪的是,这滩血迹非常干净,周围甚至没有一点破坏形状的东西。
司马安蹲在这血迹边际,手放在膝盖上,认真道:“御医说的不错,如果这里的血都是宋昭慧的话,她已经死了。”
李令月纤长的手指滑过那排整齐的书,回头望着司马安道:“我们要去找郑氏问问吗?”
司马安刚要答,却见门口入了一人,此人身量中等,下巴留着一小搓胡子,脸颊稍尖,身着红色官袍,面色润而有光。“微臣认为,郑氏逃无可逃稍后可问,眼前难题是宋女史的尸首在何处,凶手带走她尸体的目的为何。”
“你是?”李令月看着面前这个面生的男人问。
掀开前摆,男人跪在地上毕恭毕敬道:“微臣狄仁杰,参见太平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悬案
一听是狄仁杰,原本蹲在地上的司马安便立即跳了起来,狠狠拍了拍狄仁杰的肩膀道:“你总算来了。”越过狄仁杰往他身后一看,蹙眉道,“元芳呢?”
狄仁杰一抹胡须,“元芳?”
司马安见他样子不似不开花的水仙——装蒜,虽然心里略微失望,但历史是历史,电视剧是电视剧,人家瞎扯的东西在这里岂能当真,于是暂且作罢。
“原来你就是狄仁杰,”李令月方才观察司马安动静,发觉司马安并不认识他,他也不像是认识司马安的样子,心中疑惑,但表面却不动声色。“既然到了此处,就说说看法吧。”
“是。”狄仁杰忽略司马安,蹲在司马安方才的位置,观察那滩血,“刚才这位公公说的无错,如果这些血全部都是由一个人身上流出,那么这个人必死无疑。但是这里却没有那人的尸体,而且并无拖动的痕迹,如今疑问便有三。”
司马安脸色一黯,瞥了一眼李令月,她果然是在偷笑。
公公……他叫我公公……狄仁杰叫我公公……
“狄大人请说,哪三个疑点?”李令月强忍住笑接口道。
“第一,尸体何处;第二,为何运走尸体;第三,如何杀人只余下完整血迹?”狄仁杰回。
司马安走到狄仁杰身边,看见围绕在血迹周围的一个凹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又迅速绕到了那滩血迹的另外一侧,趴在地上仔细找着。
“司马安,找什么?”李令月问。
狄仁杰看着不语。
司马安按到了另外一个凹陷处,拍干净手站起来对着二人面色严峻道:“恐怕宋昭慧在死之前受到了极大的折磨。绕着血迹有三个原点,即是三个支撑点,这是一个三脚架装置,按照这三点之间的距离估算高度,刚好可以吊起宋昭慧,”司马安眸子一闪,“我说的是,倒吊。”
狄仁杰和李令月一听,俱是脸色煞白,狄仁杰按照司马安所指果然找见了那三个地方,一边摸着凹痕一边道:“凶手手段极为凶残,闻所未闻。”
“如果宋昭慧是被倒吊而起的话,那即是说……”李令月的声音微微颤抖。
“即是说,凶手是将她倒吊起来,抹断她手腕动脉,让她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往下流,因而周围才没有血乱喷的痕迹,而仅仅聚拢成这一摊……”司马安道。
她能够想象那画面有多么的残忍,凶手为了不让动脉伤口凝结愈合,而采取倒吊的方式杀人,不,他的目的不仅仅在于杀人,而在于折磨宋昭慧。一个中年女子,被人吊着,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从身体中流出,流干净,看着生命一点点地消散,该是如何的恐惧,如何的悲哀。
“那么郑氏呢,她又怎么会在这里?”李令月头有些晕,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站稳身形。她犹记得当年和宋昭慧学习的时候,她当着众位同学的面责罚自己,那时候的确是自己错了,但她是太平公主,宋昭慧何时借来的胆子,竟然敢打太平公主的掌心?!
当自己跑到母后面前告状的时候,最疼爱自己的母后竟然带着自己去见宋昭慧,原来以为是要责罚回来给自己报仇,却不想母后将自己又重新交给了她,并且对她说,只要自己做的不对,便与其他人一同对待,不容有私。
至此,在年幼的李令月心里,就和宋昭慧结下了梁子,但宋昭慧还是一如既往地生活,李令月接触久了才发现,宋昭慧身上有武则天所不能给她的关怀,她表面虽然冷,心思也不曾外露,但内敛是宫廷生存所需,读过她的诗集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李……公主,你怎么了?”司马安发觉李令月的不对劲,立即冲了过去扶住她,一摸她的额头,才觉烫的要死,“你发烧了,怎么不早说!”
李令月勉强推了推司马安,倔强到不肯让她搀扶。
“本宫……本宫没事。”
“我管你有事没事,如果晕倒在我面前,就是我的事!”司马安匆忙横抱起李令月,一脚踹开门,抛下狄仁杰跑了出去。
一想到昨晚她只披着单衣便出,一想到昨晚她陪着自己不知道何时入眠,一想到早上醒来身上的那件原本属于她的裘袄,司马安被坚实的铁包裹的心好像被轻轻地触动了。
怪不得暗香说,公主对自己的好,自己从未发觉……
李令月的病,发的急促,恐怕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造成的,她之前已然受了风寒了吧,却一直死撑着。
司马安在习艺馆前面踟躇着,她该往哪里去?低头望见的,是李令月因烧而微红的脸。
“司马哥哥,”上官婉儿追了出来,望了一眼司马安怀中的李令月道,“该将公主带回寝宫,宣召太医医治。”
如果就由一个内侍这样抱着公主前去太医院的话,宫中必定出大乱子。
“嗯。”司马安经过提醒也想到了这么一层关系,于是便往李令月的寝宫冲去,之前李令月带来的人却都还留在习艺馆,对这里的变故全然不知。
暗香见李令月昏迷不醒,顿时大惊,一边吩咐人去太医院找人,一边让人去冰库取冰给公主降温。司马安原本立在房间内,看着卧榻上的李令月,觉得她此刻褪去了戾气,变得安静而无害。她不知道,在自己盯着李令月发怵的同时,另外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自己,那即是跟随而来的上官婉儿。
司马安和上官婉儿很快便被暗香赶了出去,司马安见太医院的人来了,才稍微安下心一些,由此才注意到一直默默跟随自己的上官婉儿。两个人并排走着,司马安想着李令月的病,而上官婉儿只是陪伴着,不曾开口,所以一直未引起司马安的注意。
“婉儿,明日的比试你不用担心,别的人不好说,只要是你,我一定会告饶。”司马安微笑温和道。
“司马哥哥,婉儿可以凭本事胜你。”上官婉儿出乎意料道。
司马安见她表情,眸子里闪着光,嘴抿的紧紧的,眉头稍抬,知道她并非随口说说,便点头道:“嗯,论诗词歌赋我的确很菜,你往这里比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