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年没带好气道,“我家小丘惹上你就没什么好事。三年前你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我家小丘死活也要离京去找你,还给我说是要出外游历。我养他十八年,还不知道他啥性子,向来是能躺着不会坐着,能坐着不会站着的主,哪会想到出门去受那些罪。”
“那一年多也不知道在外经历了什么,回来时候的样子你是没瞧着。幸好回来后有了个儿子,也把你给忘了,从此可以过着平安喜乐的日子,现在你为啥又要来招惹我家小丘!您不是一般人,是有大气运的,可我家小丘只是个普通人,近了你就没好事!”
玄溟眼神几经闪烁,沙漠中张小球消失在他怀里的画面又涌入脑海,让他心脏一阵阵抽痛。但即使如此,失而复得的狂喜是不可能让他轻易放弃的,就算丢掉自己的性命,他也要护那人一生一世,他不可能再让那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玄溟声音有些沉哑,良久问道,“小球儿子他娘呢?”
柳年眼神警惕地看着他,胡诌道,“球球他娘生下他时难产死了,但这不是重要的,我家小丘以后还会再娶个妻子的,会照顾好小丘也会照顾好球球。”
玄溟并不应答,脸上只是露出几分诡异的笑容,“本王今日便不再叨扰了,下次再来拜访。”说着转身便离开了柳家院子。
柳年站在那有些摸不着底,但心想没哪个男人受得了心上人和别人在一起的,尤其还是心高气傲的皇子,知道他家小丘和别的女人有了儿子,大概也会在意的吧,尤其现在景王不比当初,想要啥样的女人男人没有啊,肯定也不会纠缠在他家小丘身上的。
柳年自我安慰一番心满意足,便进了屋去逗他家小包子了。
等到玄溟策马飞奔到西阳门时,列阵行进的军士也才堪堪到达。他倒不是怕落太子一派口实,也并非忌惮他那还在皇位上垂死挣扎的父皇,只不过满城百姓都眼看他带着张小丘跑了,若是有心人把这帽子扣在张小丘头上是他万万不乐意的。
这日艳阳高照,皇帝率领太子百官在西阳门外迎接他,但玄溟也并没多受宠若惊,早在太子一派有心将他推入死地而他父皇漠然视之之时,天子皇家对他而言便再无留恋之处;而当张小球(注1)为了他身殒命消之时,他对所有造成这一切的人,都怀上了莫名刻骨的仇恨。
如今只不过是他收网之时罢了。
倒算他们运气好,让他在动手之前遇到了死而复生的张小丘,他可以让他们死得不是那么难看。
想到张小丘,他冷酷的双眼里才显出几分柔情来。即使到如今他也不太明白当初沙漠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也更不明白为什么那只毛鸡竟会口吐人言了,而明显别人听不懂,他却是突然听懂的。而张小丘为何失忆虽然也并不清楚,在玄溟看来也许是当初为了救他落下的后遗症。
即使张小丘身上有这么多的谜团,但对玄溟而言,这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活着。明显张小丘也不是个普通人,若是世人得知谁知道又会怎样。他定要以他之全力护得这人周全。
玄溟领着一众将士向皇帝行了礼,皇帝如今还没到五十,可两颊消瘦鬓角花白,眼窝也深陷了下去,看轮廓和玄溟还有几分相似,向来年轻时也是个俊美的,只是近几年疾病缠身,又政事繁忙,身子亏损得愈发厉害。
皇帝就像一个普通的慈父一样迎接了自己久别归家的儿子,将玄溟扶起来并且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溟儿真是的长大了啊,小雅若是能看到现在你这样,定也会很欣慰的。”
玄溟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只厌烦得不行,他从来不知道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有朝一日还能这般无下限,三年前漠然将他推入死地,三年后却能若无其事摆出一副慈父面孔,还拿他过逝多年的母妃说事。
此时太子上前道,“三弟今朝凯旋而归,乃是我苍玄王朝的英雄,孤代表诸皇子和百官以及苍玄的百姓,敬三弟一杯。”说着从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举着的托盘上端过一只酒樽递给玄溟,自己又拿了只。
玄溟身后的陈昱眼神闪了闪,怕来个毒酒啥的,玄溟却是一口干了下去;太子见状露出几分温和的笑容来,也随口干尽。天子在一侧一展龙颜,笑得很是开怀,在场的文武百官只道是好一场天家和睦的大戏,简直比天青阁最叫座的青衣演得还真。
西阳门外只是天子率百官迎接的前戏罢了,宫辇在前,百官在后,经过长长的御道,入了正阳殿,天子对景王及一众将士进行封赏,而景王以皇子之尊、统帅之首,加封五座地产丰饶的郡县,一时封地在众皇子中之首(除了太子之外),连皇后嫡出的六皇子也莫能出其右。一时之间,百官莫不惊讶。
注1:这个时候基本上从玄溟角度都是叫的张小球,其他人都是叫的张小丘,以后大概就都叫张小丘了。关于张小丘的年纪这么久过去了写得有点模糊,大家只要记得是张小球满十八了拍卖自己的就行了哈。
第21章 .剖白心扉
玄溟率领众将士在外三年,基本一清胡人在北境骚扰势力,并收复北地以北、朔方以西大量国土,将五原郡、代郡、上谷郡、辽西郡以及玄菟郡以北边境线大幅向北推移,自苍玄开朝一来,可说战功彪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而玄溟在军中以及百姓心中的威望达到空前。
跟在玄溟身边的将士众多,天子为表天恩浩荡,这一一封赏也花了大半天,临了天子体恤将士辛苦,庆功宴安排在了半个月后,这半个月内则需将众将士收编在北军五校之内,小半则打散令驻守边境诸郡,其中包括陈昱和赵能,在半个月后的庆功宴后,驻守边境诸郡的将士便要启程离京。
此举一出,群臣心中了然。毕竟天子还是天子,只要一朝还在这个位置上,便是不允许其他人越过去了的。玄溟身边心腹几人面露冷肃,玄溟脸上倒是丝毫未显,回京之日,他早是做好了准备的。
如此一来,玄溟便成了闲人一个。皇帝虽给他加封了食邑,赏赐也很丰厚,但实际上并未给个实职,而手下一帮人要么打发到边境诸郡,要么收编在北军五校,看起来落个光杆司令,整日倒像再无事可做。
就这般现状而言,玄溟身边心腹将士虽心有不平,但玄溟自己还是颇为满意的,次日晚上便除下一身将军铠甲,穿上往日的玄黑常服,头戴白玉冠,脚踩云山鞋,去了天青阁。这一身装束看着颇为风流,大有往日纨绔风范,只是一身的威势却是怎么再也掩不住。
玄溟从专属楼梯上了四楼,站在窗前向下望时,只见天青阁比三年前愈发热闹了,少了几分奢靡的味道,多了许多接地气的烟火气息,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也不多是非富即贵,很多都是平头百姓。
阁里的一个领事还未及退出去,他也是阁里的老人了,见玄溟那样心中也明了几分,在一旁机灵道,“如今阁里比以往更热闹多了,大堂又扩大了很多。这还是青衣公子的主意呢,直接给阁主说,这唱戏最重要的是给百姓看,入门费不能收得太高,钱多的多捧点钱场,钱少的捧个人场的也是可以的。如今阁里更加兴盛了,赚得也不必往日少。”
玄溟听到主意是张小丘出的,难得多给了那领事几个眼神,更为难得的还问了句,“这人多了不会装不下吗?”
那领事得了玄溟的回应,更为热情道,“回景王殿下,青衣公子也是考虑到了这个呢,每日酉时三刻才放人进来,人满为患后便不放人进来了。每次有青衣公子的戏时,门口这队都排得老长呢。”
玄溟不禁轻笑道,“难怪远远瞧着天青阁前面人头攒动。”
那领事颇与有荣焉道,“那是。”
这天青阁四楼是环形围楼形状,四层包间是前后都有窗和栏杆,向里的窗要开得更低更大,方便观赏舞台上的戏曲,向外的窗则与一般酒楼无异,门和楼梯则是开在侧面。而向外除了少数几间包间外,外面有一圈想通的围廊。
曲目很快便上演了,玄溟两只眼睛都黏在了台上那人身上,与那领事交代了句,“小丘演完了请他上来说说话。”便没有继续聊的意思了。
玄溟身边的小厮与那领事些赏钱,便领着他出了包间。
这次演的曲目倒不是一些情啊爱啊的什么,今日景王率领将士入京,为了迎合百姓的口味,天青阁也像模像样地排了出应景的戏。张小丘演的是个被胡人杀了父母烧了家园的小少年,无路可去当了兵,成了新兵蛋子后闹出一系列笑话,后来一直带着他的老兵为了保护他战死沙场的故事。
这故事也不是要表达保家爱国之类高大上的情怀啥的,主要就是应个景主体是搞笑然后开头结尾稍稍甩点包袱啥的,但张小丘将那新兵蛋子演得活灵活现,傻里傻气又透着几分狡黠,让看客时悲时喜。
玄溟招招手,一人便出现在了他身后,他脸上微微带着些笑意道,“张虎,你瞧小球演得怎么样?”
这张虎正是当初张小丘假意参军时跟着的那个百夫长,如今已成为玄溟身边的一个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