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他代替那个女人入宫, 做了同样得宠的陈贵妃,也落得了同样的下场。
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
“罪臣叩见陛下。
“平身。”梁焓深吸口气,问道,“你是不是还要坚持之前的证词?”
“罪臣所言句句属实,撒谎的是皇后。我绝没有谋害皇子之心,只是出于防卫,下意识出了一掌。”还只用了三成功力,否则楼馥云哪有命在?
“可楼馥云身上连根绣花针都没有,你所谓的暴雨梨花针,只会让宗令当做狡辩之词!”梁焓无奈地道,“就算我信你,天下人能信吗?堂堂皇后在大庭广众之下拿暗器袭击贵妃,她是白痴吗?”
“她那面镜子就是伪装,让我错以为袖子里藏了暴雨梨花针。先前我坠马暴露身份,也是被镜子迷花了眼。”燕重锦急忙解释道,“楼后从一开始就用计接近我,再借机除掉我。”
“你就不觉得自己逻辑不通吗?”梁焓眉头绞了起来,“皇后靠坠马揭露你身份?那她从何得知你是男人?如果她早知道,有的是办法将你赶出宫,岂会一直容忍到今日?”
“燕重锦,你知不知道子嗣对皇后有多重要?太医说她已经不可能再生育了。楼馥云牺牲自己的孩子,毁掉自己一辈子,就为了栽赃你?可能吗?!”连武则天都知道用女儿做文章,楼馥云是脑子进屎不成?为了整一个男妃搞死自己的儿子?
燕重锦也明白这其中有说不通的地方,只好劝道:“陛下,你相信我。楼后城府极深,心机叵测,千万要小心她!”
“够了!”梁焓忍不住火大,“皇后现在还躺着床上,小产加内伤,要了她半条命。就这样,她也没说过你的不是,反而处处替你开解!可你在做什么?非但没有半分忏悔,还在这里推诿构陷!”他来这里,一为查清事实,二为观察燕重锦的态度,可对方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燕重锦脸色一白,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所以你还是不信我?”
“朕也想信你,可你总得给朕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这证词交上去,谁看了都是笑话,朕没法保你!”
“陛下...不用费尽心机地保我。”燕重锦苦笑道,“小皇子被我所害,这是事实,免不了死罪。”
梁焓胸口猛地一阵窒息。
他对楼馥云没有感情,但还是很期待自己第一个孩子出生的,甚至已经开始琢磨孩子叫什么名字了。可当看到那个已经成型的死婴时,他心都要碎了。
明明还有几个月,自己就能做父亲了。那个小生命,将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直系血脉。梁焓从没想过,这一切会被自己的挚爱毁掉。那种感觉就像被最信赖的人从背后插了把刀,痛入骨髓,却不忍反击。
哪怕燕重锦说自己是一时冲动,甚至是开玩笑,他都能原谅。可对方从头到尾都在推卸责任,一直在指责皇后陷害,呈上来的口供却百般漏洞,仿佛在侮辱所有人的智商。
梁焓头痛无比。朝臣和宗室无数双眼睛盯着,连落井下石的兴趣都没有,皆像看猴戏一样看着陈贵妃自导自演一场闹剧。身为皇帝,身为一个失去爱子的父亲,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替对方开脱!
“罪臣身死事小,社稷安危至重。”燕重锦叩首在地,“求皇上远离皇后,那个女人绝不可信!留她在君侧,陛下早晚会后悔!”
又来了!这人非要拖皇后一起下水是吧?
梁焓怒不可遏地道:“楼馥云是有诸多不好,朕也没信任过她。可不管怎样,她至少给朕孕育了一个孩子,而你杀了他!燕重锦,你太可怕了。朕该远离的,不该轻信的,其实是你!朕最后悔的就是让你入宫!”
燕重锦面如死灰地闭上眼,终于心冷。
看着久久跪伏在牢中的身影,梁焓忽然后悔口不择言。
相识二十多年,燕重锦的人品不会有问题,自己当真......气糊涂了。
“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朕冤枉你了?反正宗令不会为难你,若还坚持原...”
“陛下没冤枉我。”燕重锦开口打断道,“我招。”
梁焓登时错愕。
“我看皇后不顺眼很久了,也嫉妒女人能生孩子。所以她一讽刺我就想杀了她,让那个贱货连带她引以为豪的龙种一起,下黄泉!”
“你...?!”梁焓震惊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皇上很惊讶?没看出我这张人皮下的黑心是吧?”对方站起身,冷笑道,“可见面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了,燕重锦是小人,不是君子。”
梁焓倒退一步,脸色惨白地摇着头:“朕不信,不可能......”
燕重锦负手立在昏暗里,眸光犀利得仿佛能透视人心。
“如果你真的不信,为何会惧怕地退后?”
多可笑啊。说了一百遍实话,这人不信。说了一遍谎言,对方就当真了。
“陛下不就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么?”燕重锦仰面往草垛上一躺,疲倦地合上眼,“现在罪臣已经给了,你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也可以给皇后和皇子一个交代了。”
妈的,这混账做错事还这么猖狂?!梁焓面冷如冰:“你是不是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陛下怎会不敢?”燕重锦声音平静,“又不是没杀过。”
莫名之余,梁焓堵在心口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
“来人!赐药!”
狱卒将牢门打开,夏荣躬着身,捧着托盘走进来,将一枚红色的小瓶搁置在燕重锦身前。
“陈贵妃善妒成性,以下犯上,谋害皇子,死罪难逃。吾皇仁义,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赐你一个全尸。陈雁,谢恩吧。”
冰凉的瓷瓶捏在手里,借着月光,映出一双了无神采的眉目。
燕重锦忽然羡慕起前世。
同样是枉死,他更希望死在南荒的烈火里,死在马革裹尸的战场上,起码落个光明磊落、为国捐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背负着一个被诬陷的罪名,以一届废妃的身份,自尽在阴暗的牢狱中。
可他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自从抛弃属于燕重锦的一切,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把一切托付到梁焓手里,他就该料到为人宰割的一日。
父亲、祖父、鞑琮沾玉......多少人预见到了这一天,所以才会劝阻自己,不要做男宠、不要入宫为妃、不要以色侍君......
可惜,那时的燕重锦太自负。他以前从没未爱过,所以这一世盲目地坚信爱情的力量。他以为梁焓和那些帝王不一样,对方无论到何时都会信任自己。
谁知,刚过两年,梦就醒了。
“谢主隆恩。”燕重锦磕了个头,权当还了以往所有的恩义。
见他拧开瓶盖也没有要留遗言的意思,梁焓忍不住咬牙:“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或者未了的心愿,都可以说。”
“请陛下转告燕家,我是病死的,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燕重锦仰头喝下毒药,口中的苦涩瞬间蔓延到心口。两位父亲的生养之恩,他只能来世再报了。
“燕重锦!”梁焓攥紧冰冷的铁栏,满眼血丝,“你将死之际,和朕就没有一句可说的吗?!”到了这个份上,这人对皇后,对皇子,对自己都没有半分悔意吗?
“有啊。”对方眸光闪动地望过来,眼神似解脱,又像难过。
“梁焓,若还有来世,我不想再见到你。”
啪。红色的空瓶坠在地上,滚了两滚。残留的药液顺着颈口淌出来,一滴、两滴......像含在眼眶里未能流出的泪。
梁焓仿佛整个人都被抽干了力气,靠在铁栅前大口大口地喘气,身心俱疲。
夏荣观察了一阵,低声道:“万岁爷,药效起了,是不是......?”
“送走。”梁焓厌倦地摆了摆手,“他不想见朕,朕也不想再见他。”
对方硬杠到死都不肯低头,可见却有隐情。但又能怎样呢?必须有人为皇子的死负责,陈妃不抵命,他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最后看了眼在月光下安睡的人,梁焓苍凉一笑,转身离开。
.......
从安国公府醒来,听到陈贵妃下葬的消息,燕重锦哭笑不得。
居然被那小子摆了一道。
梁焓杀了陈雁,让他做回燕重锦,让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两人从此再无情义,只剩君臣,甚而陌路。
燕重锦长长舒了口气。保持距离,这样也不错。
就当先前的二十年,是自己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吧。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早点清醒,对彼此都好。
国公是无实职的头衔,燕重锦早已致仕,一直对外称病,所以醒后便赋闲在家。皇帝没有再启用的意思,他也乐得轻松。平日里练练武,喝喝茶,做只蛋糕吃吃,一天的时间就打发过去了。
偶尔有旧部来访,比如稽正志。燕重锦就和他下下棋,在剑术上指点两招,听对方闲侃街头巷里的轶事。
这一日,管家来报,九门四营提督登门拜访。
听闻安国公病愈,河小山拎着礼找上门来。
其实驸马爷也是有事相求。京畿四营的兵痞子都是燕重锦收拾伏贴的。河小山资历浅,又没有某人心黑手辣的手段,凭着裙带关系身居高位,在军营里难以服众。
所以他特来向老上司请教,实在不行就请老将出山。安国公在军中威望极高,随便一露脸,四营里的狗都要吓尿,震慑那群不服管的刺儿头是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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