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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报仇,十年靠脸 (莲中来)


小姐颔首道:“外祖父正是忠国公,他脾性刚直,公子还是带房里那位避一避吧。”
“外祖父?那你是......?”
“小女子宁氏合容。”
梁焓手一抖,水盆哗啦洒了满地。
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石老将军已经风风火火地杀到了。
“呔!哪里来的小贼,竟敢欺负我外孙女儿?!”老将军举着钢刀冲了过来,“信不信老夫劈死你个狗尾巴......太、太、太子殿下?!”
梁焓盯着鼻尖前的寒刃擦了把汗:“国公爷宝刀未老,本宫甚感欣慰。”
忠国公连忙把刀藏到屁股后头,讪讪请罪:“老臣莽撞,不知太子深夜驾临,冲撞了殿下......”
“不知者不怪,也是本宫贸然来访,唐突了宁小姐。”梁焓将水盆交给郎中,“劳烦这位大夫去瞧瞧屋里的病人。”
那郎中包着头巾,两眼莹绿,长相怪异,却显然是个见过世面的。他不慌不忙地应了一声,提着药箱进了房。
忠国公老眉一皱,问向梁焓:“殿下为何此时还在宫外?难道没接到圣上的谕旨么?”
“什么谕旨?”
“方才袁大统领带兵路过此街,说是奉圣命前去一家乐坊清剿刺客。”
梁焓纳闷道:“宫里这么快就得知本宫遇刺了?”
“殿下也遇刺了?”忠国公面色一变,凑过来耳语道,“看袁统领的样子,遇刺的应该是圣上。”
“什么?!父皇遇刺了?”梁焓大惊。
“据说廉王和庆王已经奉旨入宫,老臣琢磨着,恐怕......”没听他说完,梁焓已经快步冲了出去。
——奴婢陈鸢,拜见吾皇万岁。
中秋宫宴,百官云集。怀抱琵琶的女子朝高高在上的帝王盈盈叩首,额角的朱色月牙如仙似魅。
此后不久,这位陈乐师摇身一变成了陈贵妃。
贵妃娘娘爱弹琵琶,爱吃枇杷,还为患有肺病的淳武帝调制枇杷膏。也就是那小小一瓶枇杷膏,差点要了梁焓的命。
前前后后折腾半载,毒解了,废妃也投了狱,梁焓却还拖着病体去宗人府探监。
直到得知陈鸢乃庆王之后,牢房外的帝王才终于白了脸色。
陈鸢披头散发地坐在角落里,冷然笑道:我父王当年沉冤而死。陛下,这十年来你可睡得安稳?
梁笙谋逆作乱,何冤之有?这杀兄之罪,朕从不后悔。况且,你也不是他的女儿。梁焓隔着铁栏叹息道。
庆王府一百七十六口,他连根儿草都没留。
你怎知我不是?
你长得丝毫不像我那位二哥,反倒......罢了。梁焓垂下眼,对扶着他的人吩咐道:扶朕出去吧。
重锦。——
回荡在耳畔的两个字遥远而又清晰,让旧日的梦境像泡沫一样无声碎裂。那些模糊的容颜和朦胧的光影,全化作点点流萤,飞快地消逝在黑暗之中。
细长的银针从肩颈处拔了出来,红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很快恢复了光洁的肌肤。榻上的人睫毛轻微一颤,睁眼醒来。
视线逐渐对焦清晰,燕重锦晃了晃仍有些迷糊的脑袋,认出了床侧的素衫大夫。
“林叔叔?”
林子御抬起碧眸:“醒了?”
“这是哪里?”
“忠国公府,太子把你交给我就走了。”
燕重锦一怔。这忘恩负义的小子,亏自己拼了老命把他拖出来。
林子御将他的衣服递过去:“重锦,你这毛病可真要命,日后若是遇到个浓妆艳抹的女刺客还怎么打?”
林子御乃医仙高徒,曾因身中尸毒容颜大改。他是燕不离的熟友,自然清楚燕重锦身上的隐疾,只是研究几年也没法子根治,让林神医多少有些挫败。
“所以我练弓嘛。”燕重锦穿好衣服,不以为意地道,“无须交手,远距离让她香消玉殒。”
林子御哭笑不得:“说得轻松。不容女子近身,难道你这辈子不娶亲了?”
说到底,这事的根子还在燕不离身上。燕重锦是早产,又生于冰窖,还是婴儿时便已寒毒入骨,所以自小体弱多病。随着年龄的增长,虽然筋骨因习武之故强健了不少,他的体质却越发敏感,近两年甚至到了花香都不喜闻的地步。
燕重锦倒看得开:“天下之大,不施脂粉的女子也是有的。”
手里一凉,掌心处多了一只玲珑小巧的青釉瓷瓶。
“林叔治不好你的病,不过能帮你防控症疾。里面的小青丸可提高你的抵抗能力,服一粒能撑四五个时辰。”无良叔叔内涵地一笑,“应该够度一夜良宵了。”
燕重锦嘴角抽搐:“多谢林叔。”
见他戴上面具就要出门,林子御慌忙拦道:“你现在可吹不得风。”
“无妨,我裹得严实。”燕重锦问道,“对了,太子是回东宫了么?”
“我听他和国公念叨了几句......什么皇上遇刺,召皇子们入宫......诶,你小子跑什么?别出去!”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天降大雪。皓月当空,天地之间一片银白。
燕重锦脚不沾地,心急火燎地奔向夜色里的皇宫,将呼啸的冷风抛在身后。
看来梁笙蛰伏六年,眼见皇帝病危,龙椅要飞,还是没能按捺住。
上一次老皇帝宾天,庆王也用了同样的招数。满城散布皇上遇刺的谣言,在去往皇宫的必经之路上设了埋伏。
此刻的安午门城楼,恐怕已经潜伏了成百上千的弓箭手,只等太子入瓮。
梁焓这个蠢货,这么明显的圈套还往里钻!

  ☆、12逼宫

霜打脊兽,风卷阍帘,雪没玉墀。深夜里的穹阊殿静得诡异。
殿前侍卫皆身条笔直地立在宫门前。只是走近了便会发现,这些人早已死去多时,像冬天里的咸鱼一样冻得硬邦邦的。烛影昏惑的长廊里,十几名宫女和太监躺得横七竖八,空气中着弥漫一股腥咸的血气。
没有人知道,寝宫里的帝王正面临着此生最大的威胁和羞辱。
铜鹤灯上跳动着幽蓝的火苗,镰型弯刀映着青白的冷光,照亮了榻上男人浑浊的老眼。
老皇帝满面骇然,声音嘶哑:“是你...你...怎么.....”
“老奴怎么没死,对吧?”凌玄青扯起一个扭曲的笑容,加深了眼角刀刻般的皱纹。
“陛下以为老奴这些年为何蜷居宫中,在你脚下苟延残喘,做猪狗一样的奴隶?六年前你想隐秘处置了我,我自然也有隐秘而活的办法。”
现在,是时候还债了。
“不、不要......”对方惊恐地望着逼近下体的刀,哀求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天下。”一直沉默面壁的男人终于转过了身。
望着龙床上苍老的父亲,梁昱面无表情地道:“父皇还是尽快下遗诏吧。”
皇帝瞋目裂眦,气得浑身哆嗦:“你这个混账不肖子!”
凌玄青扬眉一笑:“他又不是你儿子,为何要孝顺你?”
皇帝顿时面如死灰。
梁昱变得不自在起来,将拟好的诏书丢给凌玄青,铁青着脸走出了寝阁。
凌玄青掂着手里的利刃,威胁道:“交出玉玺,传位廉王,老奴可以考虑给陛下留个全尸。”
皇帝目光空洞地望着他。
曾经权掌天下的王者,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龙困浅滩,还要忍受儿子和太监带来的折辱,内心的悲哀可想而知。
“梁瑱,传位给廉王你不吃亏。”凌玄青凑到皇帝耳边,低声劝道:“其实他是你儿子。”
仿佛熄灭的蜡烛重被点燃,枯涸的眼里亮起了希望的光,皇帝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我与想容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越矩。”凌玄青苦笑一声,“是你自己疑心太重,把亲生儿子推给了我。”
如果这个人肯对廉王好上那么一丁点,梁昱又怎会心灰意冷这么多年?甚至选择认自己一个老太监做父亲?如果不是这个人把梁昱逼至绝境,以那孩子的心性,说什么也不会孤注一掷,联合庆王逼宫篡位。
可惜,没有如果。
淳帝闭着眼挣扎了一阵,还是妥协地点了头。
颤颤巍巍地题名用印,他猛烈地咳了一番,咯出的热血溅在诏书上,赤如朱砂。
“你们不会得逞的......咳咳咳......”老皇帝笑着抬起头,“太子手中握着大半个朝廷,京畿的兵力也远非尔等能敌......”
他的遇刺原本有惊无险,却紧接着被太子在宫外遇刺的消息误导,召袁儿方调禁军去围攻乐坊,导致皇宫防范虚耗让人钻了空子。但逼宫造反岂是几千府兵和这群内监做得成的?只要太子缓过神来,一个回马枪就能把这群乌合之众一锅端了。
以他那小儿子的性情和手腕,怎会被凌玄青这等宵小拿捏?只怕在梁焓眼里,这轻飘飘的一纸诏书不过是废纸一张,哪里拦得住扶摇九霄的真龙?
凌玄青闻言却毫不惊慌,反而笑意深沉:“太子殿下向来孝顺,怎舍得陛下独自上路?只怕他现在已经先你一步,在黄泉下等着接驾了。”
乌云如墨,遮住了月光,渲染开整片苍穹。安午门下的风雪陡然大了起来。
一道幽昧的人影极快地穿过茫茫雪幕,如轻燕般掠过雪地,不留半点痕迹。
燕重锦疾驰一路,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那座高耸的城楼,如黑色巨枭般矗立在地平线上。脚下是两道新鲜的车辙线,车辙的尽头,是一辆紫檀鎏金油青顶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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