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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是一个演技派 番外完结 (崔罗什)


  三月初,文太傅的案子盖棺定论,也没扰了京中贵人赏花的兴致。
  皇帝终于放文太傅回老家了,案子一查完,就限定他十日之内离京。
  萧从简来时,李谕伏在案上在一块檀木板上刻东西,见萧从简来了,只抬头望望他,就问:“文太傅明早就要走了,丞相会去送他吗?”
  萧从简道:“臣是想送,只要文太傅肯见。”
  李谕哼哼笑了两声:“他怎么会不见?他估计有一肚子话想对你说呢。”
  萧从简也笑起来。李谕又道:“你去别和他说太久,今晚还有赏花宴。”
  他们又说了些政务。李谕已经刻好了那块檀木板,只是一直用手盖着。萧从简临走时候站起来,走到桌边,向皇帝伸手:“给我看看,刻成什么样了?”
  李谕磨磨蹭蹭,才递给他。萧从简接过来一看,上面刻着六个字。
  长相思,摧心肝。
  他正要嘲笑皇帝这字虽然写得有些样子了,刀工却不好。一阵风忽然吹来,将皇帝刚刚压着的纸都吹得飞落一地。
  只见各种情诗落了一地,长相思,摧心肝中竟夹了一个“萧”字。
  宫人立刻上前收拾了。
  萧从简只装作没瞧见。
  他没想到皇帝竟然真的是喜欢霈霈,到现在还念着霈霈。
  李谕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催促萧从简快去文太傅那里。毕竟文太傅也是一代人的偶像,去送别的人不会少。


第67章
  去送文太傅的人很多, 但萧从简一来,文太傅自然是谁也不见,只请萧从简去说话。
  文府上空空荡荡,东西搬空了,仆人走得走卖得卖,只剩下零丁几个。小仆将萧从简引入茶室,文太傅正在亲自烹茶。
  “坐吧。什么都没了, 一杯清茶还是有的。”文太傅向萧从简道。
  萧从简在他对面坐下:“那我就以茶代酒, 为太傅饯别。”
  文太傅呵呵笑道:“可惜呀, 棋盘已经收起来了。要不然这时候与你下盘棋,肯定精彩。我这会儿心里什么挂念都没有了,想来能赢。”
  萧从简不会相信他说的“什么挂念都没了”。文太傅了解她,他同样了解文太傅。
  “太傅就是太执着于胜负了。”萧从简微笑道。
  文太傅听了也是一笑。五十年前他初入官场心高气傲,被老师这么批评过, 没想到老了还要被后生这么批评。他想,人这一辈子, 原来并不会变。
  手边没有棋盘,但他们心中仍有一盘棋可以复盘。
  文太傅回忆起萧从简在高宗一朝如何异军突起, 备受高宗皇帝宠信。他从萧从简第一次胜仗开始说起, 清清楚楚,具体到年月日,时间丝毫不错。
  “虽然那时候都在说皇帝花在玩乐上的心思太多了,但我们都知道,皇帝的眼睛盯着朝上, 他的心里清楚。”文太傅说的皇帝是高宗皇帝。
  说到此处,他看向萧从简,突然说:“你犯了一个大错。你知道是什么吗?”
  萧从简说:“我知道太傅想说什么。”
  和文太傅比,萧从简还是不折不扣的年轻人。年轻人总是不爱听老人的指摘。
  茶煮好了,他看汤水翻滚,道:“太傅是想说,我不该不留一点余地。”
  但这不能怪他,是文太傅先拿走了萧桓一只眼睛。
  文太傅道:“自然……你当然想得到这一点。不该功高盖主也是一个,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年轻人嘛,难免的,你当然会说自己不在乎,乌南一战,你是不自惜身命。”
  萧从简不言语。
  文太傅笑着揭晓答案:“你犯的最大的错,是真的去教一个皇帝怎么做皇帝。我们可以告诉皇帝,从前的圣明君主是什么样的,从前的暴君昏君是什么样的,我们可以劝谏皇帝,我们甚至可以面斥皇帝。皇帝叫你一声老师,只是需要做个尊师重道的样子,并不是因为他真的需要有个人真情实感告诉他他每一件该怎么做,每一步该怎么走。”
  他喘了口气,说:“当他继位的那天起,他就是皇帝了。不管教不教得会,他都会恨你,早晚要与你分道扬镳。”
  萧从简只问他:“太傅有没有想过,若你说对了,那今天为何走的是你,而不是我?”
  他从乌南回来时候,病得奄奄一息,那是皇帝联合太傅对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文太傅被他噎了一下,喃喃道:“是啊……这是为何?我也想知道。也许皇帝是觉得时机未到,也许有些别的什么缘故……但我说得不会错。”
  他问萧从简:“你以为你辅佐过三朝,就能摸清楚皇帝的心思了么?这五十年,我已经亲眼见了许多名臣的结局了……多少人以为皇帝对自己是特别的,那些人的下场比我还惨……”
  他仔细看着萧从简的脸色,萧从简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他就像一只老鸦,桀桀笑了:“你要当心,他们李家人,特别会迷惑人。他又是高宗和云淑妃的儿子,岂会不知如何魅惑人心?你已经被皇帝迷住了,骗到了,还不自知。要当心啊,要当心啊……”
  文太傅说着说着似乎魔怔了。萧从简看看天色不早了,也不必再听他这些胡言乱语了,起身告辞。他走出几步,还能听到文太傅在喋喋不休。
  萧从简在文府又见了几个人,亲自嘱咐护送文太傅离京的护卫一定保证文太傅安全。
  从文太傅那里离开,萧从简赶回宫中——赏花晚宴才刚刚开始。灯都已经挂了起来,宫人们已经布置妥帖。皇帝正在花园中散步,见到萧从简远远走来,立刻就冲萧从简微笑。
  “丞相!”李谕从来没有像这时候,生怕萧从简不出现。一看到萧从简,他所有的焦虑都消失了。
  好在萧从简仍是和平常一样。李谕与他并肩而行,问他:“文太傅说什么了?”
  文太傅说的那些话,萧从简自然无法告诉皇帝。他只说:“文太傅昏聩了,他还是不甘心罢了。”
  李谕就不再问文太傅的事情。两人默默在海棠花下穿行了一会儿,似乎各有心事。娇媚的海棠也默默无言。李谕抬手就摘了朵白海棠在手上把玩,他迟迟疑疑开了口,道:“朕听皇后说,丞相似乎有想续弦的意思?”
  萧从简笑了起来,他没有否认。他说:“大病一场,才觉得身边有个人才好。”
  李谕想说他那时候想日日夜夜都陪在萧从简身边。但是不行,他是皇帝。他去看望三次,萧从简就认为是极限了。
  “那丞相相中哪家姑娘了?”李谕酸溜溜地问。
  萧从简说:“暂时还没有,陛下可有推荐?”
  李谕就道:“之前相看的丁姑娘不是很好么?”
  他赌气一般说。
  萧从简看了一眼皇帝。那眼神叫李谕觉得萧从简已经猜出来他干了什么了。不过萧从简没有说什么,只道:“丁姑娘年纪小了些,与我并不相配。”
  丁姑娘正巧与皇帝同龄。萧从简认为这个年龄与他不相配,这对李谕来说又是一个打击,不过无所谓了。
  酒宴开始了,今晚皇帝特别开心——自从新年开始皇帝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几次宴会众人都十分尽兴。今日皇帝尤其放得开,甚至命人取了笛子来,亲自吹奏了几声。大家都轰然叫好。
  萧从简酒力尚可,不过他一向不会放纵豪饮。今日文太傅的事情彻底了结,他心中轻松,也只是稍稍多饮几杯而已。
  等夜更深时候,酒宴从室外挪到了室内,灯火煌煌,舞姬飞旋地舞姿中花瓣四处乱舞。李谕半靠在榻上,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迷离,似乎已经醉了。
  又过了一会儿皇帝去内室更衣。
  萧从简这时候已经有些累了,以手撑头,正想着要退席回府,有宫人过来道:“丞相,陛下请入内说话。”
  他随宫人进了内室。李谕已经换了身衣服,正在室内自斟自饮,见到萧从简来了,就招呼他在榻上坐下。
  “外面太吵闹了,朕想和丞相单独小酌两杯。”李谕亲自为萧从简倒上酒。
  他们从前也时不时小酌,萧从简没有怀疑,不过今日他已经倦了,只慢慢饮完了一杯,就想向皇帝告退。
  李谕这时候怎么能放他走,又殷勤劝了两杯,才道:“丞相,朕实在是没有办法……”
  “什么?”萧从简忽然耳朵里一阵嗡嗡声,皇帝后面的话他根本听不清楚,随着耳鸣而来的是一阵头晕目眩,他竭力想保持清醒,想端起手边的茶喝一口,但伸手连茶杯都摸不到,他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沉重困倦。
  李谕默默走到他面前,一把抱住歪倒的萧从简。
  萧从简临昏睡之前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只能够呓语了一声:“陛下……”
  李谕抱着他坐在榻上,让他躺在自己怀中。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李谕一动不动,只是看着睡在自己怀里的萧从简。
  他看着萧从简脸上被酒气晕出的薄薄的红色,他看萧从简安睡的神态。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从胸腔中振出一声叹息,他伸出手,轻轻用手背贴了贴萧从简的脸颊。
  “我知道这是最坏的办法,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低声,温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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