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春深 (北有乔木St)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北有乔木St
- 入库:04.09
“许淮!”,沈言之腾地一下站起来,“是你把自己当圣人!”
“什么?”,许淮吓了一跳。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吗,你还不是在可怜我!可怜我被卖去烟花之地,可怜我屈居人下和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可怜我这辈子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想让我迷途知返?可你告诉我,什么是迷途!你当我不知道吗!你们都一样!从心底里瞧不起我!
我说过,我生于世,上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们都如当世蝼蚁,苟且而生,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高低贵贱,还不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强称一句君子小人之别!“
沈言之几乎在喊,因为怒火红着的眼眶,因为怒气颤抖的双肩,发泄似的歇斯底里让许淮始料不及。
是他说错了话。
许淮有些尴尬,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挽回局面,左右为难。
“你帮了我,我感激你,来生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今世之恩,我知道我不该拉你下水,可我有什么办法,谁能帮我,谁肯帮我,你来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愿意吗!”
沈言之疯了似的呐喊,许淮一把迈步上前拉过了他,“你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可沈言之却激动非常,疯狂地在他怀里挣扎,许淮有点应付不住,他也只是个读书人,力气能大到哪里去,但又不能任由沈言之发疯,只能吼了一声,“你安分点儿!”
沈言之却一点也没有安分。
口中喃喃地都是“你放开我!”之类的话,终于在二人搏斗挣扎间沈言之猛地一推许淮,大喊一声,“许淮!你别碰我!”,同时自己往后倒去,脚下一拌,脑袋又重重磕在了身后的木架之上。
沈言之跌坐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脑后,蜷着身体不知所措。
许淮愣了一瞬间,忽地扑过去抱起他,心中也不知是何种情绪飘然而过,难受得紧。
”让我看看,摔成什么样了,很疼吗?我们去看大夫!“
接着,许淮听到怀中人压低了的泣声,小心着谨慎着,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倾泻而出,却只化作了这几滴眼泪,还藏在了不知名的地方,不让人轻易发现。
也不知到底是因他的话委屈了他,还是摔了脑后疼了他。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没有怪你,我心甘情愿地帮你。我是可怜你,同情你,却从来没有瞧不起你,如果轻视于你,我又怎会舍命相救,没有人瞧不起你,是你自己自怨自艾,既无可悔无可惜,又何必妄自菲薄?”
“许淮……”,过了好一会,沈言之才轻声道,“让我静一静……”
许淮毫不犹豫,“好!”
把沈言之轻放在床上,虽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但也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他并不喜南风,只是下意识地觉着如果他们二人不是以这种身份,也不是在这种状况下相见,该是一对举世难得的知己。
所以他帮了他,出于可怜,出于同情,出于……不忍心让这样一个如璧的人,深陷泥潭。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许淮在他面前站了站,后静悄悄地离开了。
沈言之躺在床上,脑海里乱成了一锅粥,什么都想得起,什么都想不起,只是一个念头格外清晰:他要走,走得远远地,到一个崭新的地方,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即便如蝼蚁一般守着自己的小房子,也足够了。
那是他的,从简陋的院子到苦寒的床榻,都是他的。
真真正正,属于他一个人的。
第三十六章 离离散散
第二日,沈言之醒来,却发现眼前一切不大对劲。
原以为是睡得不安稳,可仔细揉揉眼睛,还是模糊一片,就连不远处的茶壶在眼睛里也只剩下一个轮廓,更别提是更远的东西。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沈言之稍稍一动,脑后生疼,伸手去碰,又疼得一哆嗦。上次围猎时受的伤还没好,昨日又伤了一回,一觉醒来肿得更高,竟连碰都碰不得。
沈言之摸索着下了床,恐惧地跑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楼下小贩叫卖,人声嘈杂,可在他眼里却只是一个个虚有的轮廓,看不清面貌,甚至只能感觉到人群涌动。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恐惧得手指都在哆嗦了,泛白的指尖抬至眼睑,狠狠地搓了搓眼睛,复睁眼,依旧模糊视物。
一颗心噗通噗通狂跳个不停,想想他全身上下只有那些银票而已,他想走,想离开,想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若眼睛受了伤,他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到那个时候,他要走去哪里?
当机立断,沈言之拼命地挤着眼睛,试图让眼睛更清明一些,装作无事的模样开门走下楼梯,问了小二离这里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不知道殊易有没有发现他不见了,也不知道外面现在安不安全,他走时殊易的病已有好转迹象,估计不到午时就该醒了,殊易身体一向很好,可能休息一天今日就会撑起身子上朝,上朝之后呢……下午?傍晚?或是晚上,会不会就会发现自己这个一向卑微的男宠竟然胆大包天到逃出宫闱?
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姊妹,即便离开了或是死了,都不必担心会连累家人,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悲哀,也是属于他自己的幸运。
走到医馆,让大夫把了脉,看了诊,才知原来一切的根源还是因为脑后的伤,原本可能无大碍,但昨日又狠劲撞击了一下,新伤叠旧伤,脑子里也许出现了血块一类的东西,这才导致视线有碍,如果尚轻,或许只是像现在这样模糊而视,可若严重,或许不知哪一天睁眼,便永远也看不见了。
沈言之听罢,心下一沉,心中虽料想过这个结果,但听大夫一声一声说出来,还是难以接受。颤不成声地问大夫这病可还有救,大夫只叹了口气,哀声说道,
”或许有救,可能哪天伤块自己没了,眼睛就好了,一切还要看造化——“
沈言之沉默半晌,终点了点头,道了谢,给了银两,转身离去。
似乎大夫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可沈言之整个人都傻住了,什么也没听清,他知道,除了认命,他没有任何办法。
天意从来高难问,可他等了这么多年熬了这么多年,终于一日明白命里无时莫强求时,上天竟然还跟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是上天不公,还是他做错?!
他错了?错在哪儿了?难道付真心是错,难道动情是错,若不是,为何一切苦果都要他来受?!
如果真要言错,这头一件,便叫作纠缠。
如此而已。
回到客栈,退了房,眼睛似乎比早晨刚起时好上了一些,趁着还能看清路,沈言之毫不犹豫地到车马行找了辆去江南的马车,给了两倍的银子,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江南。
车夫听到这个要求时明显一愣,见沈言之身子瘦弱,不好意思道,”这位公子哥儿,日夜兼程怕是您身子受不住啊”
沈言之面无表情,坐在马车上淡淡道,“莫要多言,银子少不了你的,其他也不需你管,只管快马加鞭就是”
车夫怔了怔,见沈言之执拗,也只能拿了银子办好事,举起鞭子猛地一抽,马车滚滚而行,那一霎那,秋风渐起,车轮轧路,沈言之听到自己杂乱无章的呼吸声,他在想,哪怕瞎了也罢,只要此时此刻能离开,再不作他愿。
江南小镇,温柔水乡,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妩媚婉转的秦淮歌女,清淡甘甜的软面糕点……都是他的过去,也会是他的将来。
至于许淮,他一定不会放任自己独自离开,既然如此,还是不告而别要方便得多。对他,算是亏欠吧。
他们总是在相互亏欠,你欠我,我欠他,偿还得起也好,偿还不起也好,都算挂牵,来日思念。
遥远的温德宫内,殊易猛地抓起书案上的镇纸朝元宝扔了过去,镇纸正好擦着额角而过,带起串串血珠,可元宝像没有反应似的,只管一下一下朝地上磕着头。
“仆们也不知公子到底去哪儿了,昨日公子回来说累,一整天都在屋子里歇息,不让仆们打搅,后来天色渐晚也不见公子有吩咐,仆们怕扰了公子休息故也未进来察看,谁想到……谁想到公子根本不在屋里……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不知道?主子在里面这么久没动静,你们做下人的连看都不知道看一眼吗!”,殊易立于书案前,面色铁青,怒火冲天,就连谢全此时也向后退了几步不敢说话。
可其实殊易连眼前的事物都看不太清楚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走了……他真的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他随意离开?!
“皇上息怒!”,这时春儿跪爬上来,深深地磕了一个头道,“昨日,元宝他们去修后院柴房的屋顶,公子吩咐奴婢带着一些宫人到外面采菊花回来做些糕点,又吩咐奴婢除非公子吩咐否则不得打扰,奴婢们这才不敢进来探望。
底下宫人无辜,请皇上宽恕,说到底是奴婢监察不利,未能照顾好公子,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皇上要处置,就处置奴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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