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瘫坐在地,正狗一样大喘着气。听见英晓露的咆哮,他才反应过来般,也跟着惊慌地嚎了一嗓子。
那飞出去是被我缴了械的陈昉的配剑,镶金嵌玉,被英晓露连剑带鞘劈成了两节。
要不是沈识微应变如电,现在变成两截的就是陈昉。
英晓露还在嘶吼:“是你!是你害了我爹和我二哥!是你害了银辔!”
陈昉终于醒了过来,他屁滚尿流地往后爬:“救,救命!沈识微!你说了要保我性命!”
英晓露扬起的湿沙打得我满头满脸。
我只觉按住的不是个姑娘,而是地龙要翻身。
“救命?救命?”她嘶声道:“要不是我二哥,你早死了!你落水后高烧昏迷,是我哥把你背回了银辔!我们困在山里时没有水,是他割了手臂,拿自己的血替你解渴!你喝过他的血呀!你怎么忍心杀他!”
陈昉粗重的呼吸声中断了片刻。
但也就是片刻,他已经爬到了沈识微身后,敢放声骂回来了:“我是君他是臣,他不该吗?谁他妈害了银辔!疯婆子!”
我再也按不住英晓露,被她掀到了一边。
英晓露人还未站起,苗刀已沉在腰间。
这是战场上冲锋的姿势。
我大喊道:“沈识微!”一边抽出匕首掷去。
又是一声刀剑交锋的锐叫。我朝着迸发火星地方跃去。
沈识微堪堪接住了这一刀。化返避实就虚,我趁英晓露全力前冲,在她胳膊肘上带了一把,借着她自己的巨力把她抛了出去。
我急道:“你现在不能杀他,晓露你听我说!”
英晓露怪声嘶鸣,听不出是哭还是在笑:“为什么?!因为他是君,你是臣?”
黑暗里,一丝毒蛇信子般的嫣红陡然指向了我。
那是英晓露苗刀背上的一抹红,我万没想到,会有被她用刀指着的一天:“连你也站在他那一边?他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是啊,这王八蛋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我不知如何做答,扭头道:“沈识微!”
这家伙扯谎不眨眼,现在哪怕是用鬼话,能哄住英晓露就行。
沈识微拉住我的手肘,轻声道:“没时间了,立刻就走。”
我道:“这可怎么走?你帮我劝劝他……”
沈识微打断道:“我说来不及了。”他不动声色朝连通码头和寨子的山路抬了抬下巴。
大队火光正往码头涌来。
银辔寨终于发现被别人浑水摸走了大鱼。
沈识微道:“她若不肯走,只有把她留下。”
我勃然大怒:“放屁!你说的是人话吗!”
沈识微冷笑道:“不把她留下,你能奈何得了她?”
英晓露也是成了名的高手。我和沈识微联手应该能制住她,但绝不是三两招就能成的是。更何况她现在铁了心要拼命,一旦交手,不是我们要伤着她,就是她要伤着我们。
我甩开沈识微的手,向前迎了两步:“晓露!我发誓,以后,等以后我一定挖了陈昉的心肝祭你二哥。现在我们先上船吧!”
英晓露报以低咆。
我把心一横,索性打开双臂,冲着她的刀锋走去。只听沈识微在我身后气急败坏道:“秦湛!”
山上的火光来得好快,像溃堤之水般沿着山势在淌。
陈昉早已爬了起来,他似乎也看见了朝我们涌来的队伍,跳着脚大叫,但战士们谁也不理他,只把他往船上拥。
刀尖离我的胸膛还有几寸之遥,英晓露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僵持了片刻,好似英晓露也受了那列火光的催促,刀尖终于向后退了退,接着慢慢放低了。
我略放下点心,唤道:“晓露……”
刀脊的嫣红却矫矫昂起!
我不及后退,英晓露已至身前,我几能听见她切齿的声音。但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一逝,她却是矮身一逸,一刀直朝我身后刺去。
攻我是虚,攻跟我过来的沈识微才是真!
英晓露用我的身体挡住了沈识微的视线,这一刀来得比之前凶险得多,却不知为何没听见交刃声。我猛然回头,沈识微朦胧的身影已节节在退。我不及多想,旋跃而起,两掌推出。掌风压倒江风呼啸,英晓露却不肯撤招自救,她仍执意前袭,被我一掌拍在了肋上。
苗刀在河滩上划出嗤的一声。英晓露踉跄了几步,终于拄着刀站定。
她讥笑道:“湛哥,哥哥呀。你不是我哥哥吗?你既然是我哥哥,也是我二哥的兄弟,你怎么能不报仇?!你说呀,哥哥?”
这回我听清楚了,她的确是在笑。
英晓露受了伤,但伴随着咳嗽和喘息,她仍在放声大笑,也不知是在笑谁。
我既气且痛,喝道:“英晓露!”
风也从远方吹来若有若无的声音:“晓露……晓露……”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那不是回声。那终于下到山脚的队伍里也有人在喊着英晓露的名字。
沈识微又一次抓住了我的胳膊:“还不走?”
我咬牙道:“你带陈昉先走,我留下来……”
沈识微恨声道:“她能留下,你不能!你信我,她留下没事!”
我没空再和他纠缠,想掰开他的手,没料却又摸到了满掌温热。
我转过头,微暗火光里,沈识微手上的血正顺着我的胳膊不绝地往下流。
我惊道:“你……!”
沈识微急急道:“我知道你放不下心,但已经没有办法了。我绝不能让她杀了陈昉!”他把我的胳膊抓得更紧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等的就是一个能和我爹谈一谈的砝码,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以后不会再有了,陈昉是我唯一的机会。”
这是我头一次在沈识微脸上见到近乎哀求的神色:“秦湛你信我!让她留下没事。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骗你。”
不知是他之前替我拉弦的伤口又裂开了,还是刚才英晓露那一击伤着了他。沈识微血流如注,这一会儿功夫就浸透了我的衣袖,但他自己却似乎没发现。
英晓露终于听见了远处的呼唤,她朝着山下望去,似乎在分辨是谁的声音。我方才那一击不轻,她转动身体的模样显然是在忍着痛。
我喉头像被团棉絮堵住了,发不出声来。
那队人马离得更近了,几乎快能看清领头人的脸。
船正在缓缓离岸,战士们在甲板上连声大叫。
沈识微又再拉了我一把,几乎拽得我一个趔趄。
他平时的巧令辞色不知飞到了哪里。现在他只会又说了一次:“你信我!”
我握住了他满是鲜血的手:“我……”
他与我四目相接,眼神里居然露出了惧意。
我说出了我的决定。
第108章
燃烧的木料火瀑般飞堕,天空红得像炉中的炭。
我身边有人既恐惧又兴奋地呼喊:“倒了倒了!”
望眼楼果然是倒了。
它从千丈悬崖上轰然栽倒入江,如个遗臣朝北遥叩,一拜到底,再也不会爬起来了。
直到遥远的火光隐没,水汽和黑暗重又包围了我。
我不知一个人坐了多久,终于有人踏响了我身边的甲板。
他道:“秦……”
我轻斥道:“闭嘴。”
他道:“是不是不论我说什么,你都要和我吵架?”
我反问:“你说呢?”
沈识微夺船时顺手绑了些船工,现在一定是问出来点什么了,不然不会来触我的霉头。
果不其然,他拿一声嘲笑应对了我的威胁,接着说:“银辔这段时日的大戏,秦师兄一定要听一听。说是英大帅遗命让大公子主事银辔,英长风不能相容,竟幽禁了兄长,陛下苦劝也没用。二公子杀了不少鸣不平的老臣,一边又假惺惺地一一厚葬……”
我本决定不理他,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骂起来:“这特么也有人信?银辔寨都是猪脑子?”
沈识微道:“银辔的人既然信了,那这场戏一定演得很真。至少死了不少人是真的。”
我道:“有话你就直说吧,我头疼。”
沈识微沉默片刻,忽然没头没脑道:“你知道英大公子叫什么名字吗?”
我“嗤”了一声,想答,但那三个字却如泥鳅般在记忆的泥沼里乱钻,怎么也抓不住。
沈识微拍拍我的肩,曼声道:“英——朗——月。”
他道:“不过也不怪秦师兄记不住,江湖上本来也没几个人记得他的名字。来的路上英晓露讲了那么多银辔的故事,就连她养的猫儿叫什么都告诉了我们,你可听她提过一次自己还有个大哥?”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漂浮不定:“英家这三位不同胞,那大公子是糟糠妻之子,英二英三是续弦所出。这么多年,光鲜漂亮的是长风晓露,这个长子却只困守着归云一处别院……”
我不耐烦道:“什么意思?”
他道:“英朗月生怨一点也不奇怪的意思。”
可英长风是他亲兄弟啊!
换了过去我一定要跳起来大叫,但如今只觉得一阵阴惨惨的腻味。
有能杀儿子的爹,怎么就没有能杀弟弟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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