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霏白——!”
震惊不已的鳴王怒视苍天,一双凤目中满布血丝,几欲淌血,恨不能将人揉碎在怀里,颤声厉喝,大地皆震!
灵帝池羽收回了手势,眼神悲悯地望向高崖上相拥的二人,神情晦暗不明。天庭之上降下一道传音术,用法力将声音传遍整座山岗——
擎天雷霆,降于逆天改命之人。花霏白私自纂改天命,有悖伦常,触犯天规,不容姑息,身历天劫,以儆效尤。
原来,这道致命的擎天霹雳竟然是新王君的天劫,而鳴王亲眼目睹了新王君倒在自己怀中痛不欲生……两人共历无数劫难,终换来这生死相隔的局面!
莫不道一声长天无情,恨意绝。
悲,悲,悲!
大悲!亦是大恨!
抱着爱人染血的身躯,凤凰鳴王仰天长笑,乌发迎风张舞极尽癫狂之态,唇边扬起了诡异的笑容,狭长的凤目透着刺骨恨意,眼角尚噬着点点泪水,却冰冷无温。他展臂,右手直指岩石上的灵帝池羽!
——老灵帝对臣有知遇之恩,多年委以重任,臣没齿难忘,所幸不辱使命,守住了灵界每一寸土地,亦曾以命相偿,再无相欠。如今新帝继位,臣全心辅佐新帝,振兴灵界绝无二心,但新帝却对臣百般刁难,无论如何容不下臣,臣亦无怨言。然而今日,尔狠戾无情伤我爱人,此恨今生难消,灵帝池羽,从此你我恩断义绝,两为陌路人。待他日再见之时,鳴玉势必与尔兵戈相伐,取尔性命,誓起!
言毕,一抹金色的身影纠缠着一袭红衣自懿光岩上翩然飘下,落入‘坠尘潭’湍急的漩涡中,再不见踪影……
“灵界的坠尘潭,与妖界的三重业海相连,连通灵妖二界。鳴王抱着新王君双双坠崖成妖,从此红尘空回首,只剩下烟波渺然中那份惆怅与潸然,灵界无人不为这段可歌可泣的千古绝恋而唏嘘不已。
要说新帝池羽与以凤凰鳴王为首的功臣派的矛盾,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近几年来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老灵帝退位后,新帝由天庭钦点登基,执掌了至高无上的朝权,然而军权仍留在军功赫赫的凤凰鳴王的手中。多年征战积攒的威名,令他在灵妖二界拥有极高的威望,很多人只识战神凤凰鳴王,不知新帝池羽,加上有心人的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更令新帝心生芥蒂。
你们大家都知道,凤凰鳴王率领部众用鲜血拼搏出了今天的太平盛世,他英雄盖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如今他手中令旗一挥,麾下百万亲兵将前赴后继地为他冲锋陷阵,死而后已,哪怕他无不臣之心,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会有这个结局也就不奇怪了。
尽管鳴王一再退让,主动上交了兵权,收敛了自己全部锋芒,但功高盖主还是犯了新帝的忌讳。灵界之主永远都脱离不了那颗猜疑的心,哪怕手握兵马大权,依然觉得抵不过鳴王振臂一呼,日夜心烦意乱,寝食难安,一直想找机会除掉心头大患。
可是鳴王威望太高,新帝无从下手,于是决定敲山震虎,遂上天庭供出了新王君曾施法替鳴王逆天改命一事,玉帝得知后震怒,下令降下天雷,方才有了后来出现的那一幕。
咱们话说回来,坠海成妖的鳴王很快就整合了追随他一同堕入妖域的部众,连夜偷袭了妖都一举打入了皇宫。当年的妖王含章已死,后来的年轻妖王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被一只千年狐女迷得团团转,多年来只懂得纵情享乐,颓废淫靡,早就不理政事了。
听闻那阵子,年轻的妖王突然暴毙身亡,妖域红光大盛,火光冲天,群魔尽出祸乱人间,整片大地俨如人间烈狱……鳴王脱离了灵界堕入妖域,重新成为了七重妖域之主,历史从此被改写了!”
当最后的话音落下,酒楼里鸦雀无声,连尖针落地的声音都变得异常刺耳,陷入遐想中的听众神色惋惜,久久回不了神。
妖域,死亡谷。
密布的乌云散去,滂沱的雨势渐渐变小,眼前的景物终于不那么模糊了……
君无泪拨开挡在面前的一截枯枝,抬手抹去脸上冰冷的雨水,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湿软的泥土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巨型石阵,一面面焦黑的岩壁仿佛一张张大口,等待着要将他吞没。
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腥香扑面而来,惨白的月光透过岩壁上的枯枝,零星的落下一串串光点,却无法落在湿滑的泥土上。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淡淡在空中飘浮,一股糜烂的臭气隐隐的在空气中弥漫着。
这两年多来,君无泪心中一直秉持着坚定的信念,一定要见到花霏白!
几天前,当他第六次硬闯妖域的心脏地带——万妖城,与守城的妖兵激战了一番后不敌,负伤逃入了城外巨石错落的死亡谷。
原本这次的伤不算什么,因为比起前几次闯城所付出的代价,他身上只有几处灼,伤势也不算太重,但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次守城的火焰鵰身上带毒,被火烧过的皮肤变成了紫黑色,不但火辣辣的疼,几天来他一直高烧不退,人浑浑噩噩的。
他用力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咬着牙移动着脚步,感到胸口憋闷仿佛全部空气都被挤出了体外,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就在清明远离的时刻,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红色人影。
他喉头一动,刚想开口呼叫那个熟悉的名字,眼前倏地一黑,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热,很热。
空气里充斥着焦灼的热度,嘴里充斥着令人难以忍受的铁锈腥味,熏得君无泪只想反胃,整个人晕晕沉沉的,身上如灌铅了一般,重的很。他觉得身上无处不疼,体内似有一股很强的气流,急于冲破偾张的血脉破体而出,却找不到方向般在五脏六腑里乱窜,撕扯着自己每一寸神经!
“嗯……”他难受得从喉咙里咕哝了一声,热得满面红霞。
持续的高烧消耗了他大量体力,很快他又一次失去了意识,陷入更深的昏迷。
睡梦之中,君无泪觉得漆黑的眼前逐渐变得鲜亮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不带一点重量,视觉也越来越辽阔清晰,有一种从上而下自高空中俯视的奇异感觉。
他诧异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眼前是一片苍茫无垠的雪域高原,放眼望去天地宛若混为一体,皆是赤晃晃的雪白,白得惊心,万物寂绝。
一阵急促的喘息声由远而近,君无泪定睛望去,只见一个小黑点在雪雾中快速移动着。当他再次集中注意力朝那一处看去的时候,原本朦胧的画面却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只见一名少年在雪地里狂奔。
少年身上裹了一件松软的浅褐色裘皮衣,迎风飘展的袖摆在雪雾中格外显眼,虽然厚实却轻盈得好像没有重量,显然是一件稀罕的宝物。
飞驰的少年手脚都冻得僵硬红肿,雪白的脸蛋上满是焦虑,步履蹒跚地在雪地中奔跑,好几次因为身形不稳而摔倒在雪里,又一次次挣扎着爬起来迈开脚步。他身后印出了长长一串凌乱的脚印,很快就被风雪掩埋了,不留半点痕迹……
君无泪觉得那双澄净的眼眸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出在哪里见过,正当他讶异于这名少年散发出的熟悉气息时,只见他加快了脚步,不断四下张望,脸色格外凝重。
渐渐他身边的密林多了起来,也愈发难以前行了,他拨开一截枯枝,正要踏出脚步的时候,忽然像被一股力量扯住了,再也动惮不得。
漂浮在高空的君无泪集中了意识,再一次将画面拉近,等他看清楚横在少年面前的情景时,竟也愣住了。
只见在前方一处白雪皑皑的高崖之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一群身着黑色盔甲的妖军正对一小股白衣人进行猛烈的围剿,被包围在其中的白衣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渐渐失去了还手之力,眼看着一步步被逼到悬崖边缘,而崖下是一片浓密的雾瘴,显然用不了多久就要全军覆灭了!
一骑银鞍照白驹,领头那人身著金色铠甲面目俊朗气度不凡。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仅是几句简短的话语,立刻就聚拢了本意溃散的军心,剩下二十几人马上集中在他身后,重新布阵。男子骑在马上,将一把□□挥舞得威风凛凛,敏捷的身手和巧妙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化解了眼前的危机。
纵使有千军万马袭来,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接下所有的攻击,始终如铁壁般屹立不倒,成为同伴们最放心的依靠,让人险些忽略了他背上还插着三支乌黑而粗壮的箭翎!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之气,浓烈的令人欲呕。看着白衣人一个挨一个相继倒下,最后仅剩下不到十人之时,君无泪心中忽然犹生起一股悲壮难过的情绪,胸口像被大锤砸了两下,闷闷作疼。他刚想上前,忽然发现肢体似乎并不受自己控制,除了眼睁睁的看着杀戮的发生,什么也改变不了。
此时,一把略显青涩的声音骤然响起,正是由刚才那名少年发出的。
只见少年双目紧闭,身上的皮裘不知何时被脱下,尚未长成的身骨在风雪中十分纤细。他口中颂咏着晦涩古老的歌谣,缓缓移动着脚步,发丝随着气流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