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人成全。”雪琦大大方方的又磕了个头,嘴上恭敬有礼,一张小脸却波澜不惊,起身迈开脚步,再不看杵在身后的人,坚定的走向眼中那唯一的人。
花池羽嗤笑一声,跟在大哥身边的人都傻得可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果然都是一根筋,固执得让人头疼。
说来,这个人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侍儿,居然挺着一副小身板,愣是在石室外的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还铁了心的认为自己一定会答应,简直可笑!
不过,这样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之前那个叫幼墨的小狐狸是这样,眼下又来一个侍儿也是这样,一个两个都不自量力,愚蠢之极。
尽管捏死他们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简单,不过也太无趣了些,不如就看看他身边这些人们愚蠢的人们,能有多大能耐,可以折腾出些什么花样呢?
收回停在少年身上的视线,花池羽转身走出了石室,不知不觉间,脚步已放缓了不少,一丝细小的波纹在胸膛中荡开……
此时,在石室内,少年背对着君无泪跪在花霏白的身旁,开始着手清理他身上的污渍,神情专注而细致。
“雪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君无泪默默的看着,一声喊出便再也无话。
花霏白依旧昏睡,直到身上的伤口都仔细上了好药,背对着他的少年才起身,缓缓开了口。
“千年以前,我本是灵界百莲池畔,灵智初开的一名看门小童,一日忽然被唤到冰棫寒潭伺候一位小公子。那一天,我终于见到了当时名动凤栖城的第一美人——花霏白,而阖目躺在他怀中一身戎甲的男子,正是被扶棺归故里的灵界战神大将军——鳴玉。”
“当时的小公子,也就是现在的主上,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浸于寒潭中,我也是从那时起被留在了他身边。”说到这里,君无泪觉得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主上是上古神族伏羲一氏的后裔,习得一种十分古老的术法,那是一种可以重铸骨血肉身非常玄妙高深之术,只要能留住亡灵的魂识,一旦炼化出新的肉身便可依附之,使人死而复生。
当时,大将军万箭穿身脏腑尽毁早已身死,但由于身上戴着聚魂石,在战场上四散的魂魄十有七八仍附在聚魂石上。虽然魂魄得以保留,但由于大将军伤势过重,原本的身体无法再用,主上就从自己身上取下两根肋骨,又剥离了部分筋皮为他重塑一副血肉之身。”
雪琦歪着小脑袋,目光像投向了那遥远的过去,声音渐低……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血竟有这么多,可以将偌大的池子染得满目猩红,没有人曾像他一样留在花霏白身边,亲眼目睹他为那人所做的一切。
原来,一个人可以对自己所爱之人执着至此,也能对自己残忍至此。
用自己的精血为他人养魂,用自己的筋骨为他人塑肉,洗髓换骨之痛又岂是旁人所能想象的,他却甘愿承受如车裂一般的酷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咬牙坚持下来……
世人大多自私,即便是为了心中所爱,又有几人能抵得过无穷无尽,疯狂叫嚣的疼痛,真的做到不离不弃呢?
多少次疼得昏厥在池边,脸色惨白得连水都咽不下去,总被梦魇擒住而惊醒,醒来以后,独自一人抱着冰冷的尸身喃喃自语。
那样的执着,在雪琦看来就像是个疯子,被那背信弃义先走一步的爱人,伤得彻头彻尾,输得一败涂地!
“你口中的大将军,难道说是……”尽管已经想到了,君无泪还是怔怔开口,拳头紧紧的攥住。
“对,那是你。”雪琦平静地回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有重量,对他能猜到毫不惊讶:“或者,应该说是你轮回前的那一世。”
君无泪只觉晴天霹雳一般,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为什么我没有任何记忆,如果我就是你口中那个‘鳴玉’的话,花霏白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易容成我的样子住在大将军府?”
“当时战势紧迫,主上只来得及将聚魂石赠予你,未加护法的聚魂石受到剧烈的撞击,被当年的妖王含章强行灌入了一道封印,用妖力将你前世的记忆与灵力都封印起来,连主上也无法破解。后来,主上花了数年时间为你重塑了婴孩之身,但重生之后,你无法使用原本的灵力,也不再记得前尘往事了。”
这样就说得通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己年幼时灵力不济,而样貌也与上一世有所不同;花霏白明明修为纯深,曾拥有问鼎半神的灵力,但身子却七劳八损,亏空成了那样。
花霏白……你待我用情至深!我何德何能,今世得你如此爱护!
“后来,主上担心妖王发现你已经重生于世,还会对你赶尽杀绝,便帮你起名为‘君无泪’留在身边亲自抚养,自己则易容成大将军的摸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回到凤栖城重掌军权。”
君无泪心头一震,须臾间已经了然。他这么做,无疑是为了混淆视听,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便不会有人去探究自己的身份,好让自己和前世的身份撇得一干二净,再无牵扯。接着,花霏白带着他搬出了鎏凤宫,深居无忧山中,表面上做出与鳴王感情失和的假象,或许也想借此让他远离朝堂是非地,可以无忧无虑的成长,当真是用心良苦。
谁知道自己笨得要命,竟然还以为花霏白背叛了自己与‘鳴玉’在一起而与义愤填膺地负气离开,殊不知事实的真相却是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后来花霏白会突然决定离开,又高调地回到了‘鳴玉’身边?
如果说一直以来花霏白都是以‘鳴玉’的面目示人,那么当年在灵界的黄金泉中……
一个念头骤然在脑海中闪过,君无泪忽然愣了,记忆中那一双含水潋滟的凤目,在荦荦白烟中,仿佛有光华流动……
炙热的双唇,光洁的背脊,逐渐急促的呼吸,如墨的发丝彼此纠缠,在水面晃荡起阵阵涟漪……
原来,当年在灵界与他有过一次肌肤之亲的人,其实并非是‘鳴玉’,而是花霏白,那么孩子……
传说中,伏羲一族血脉稀贵,因此无论男女,凡举行了成人礼后,第一次与人交融就会珠连璧合,易孕育子嗣。
君无泪怔怔看着花霏白略显苍白的侧脸,回想起当年在灵界无忧山上,自己偶然间看见的一幕。
那一日,花霏白光洁的胸口处绽放出一朵淡粉色的骨朵,冰洁玉清,清雅艳绝,仿若有生命一样微微舒展,那应该就是他怀孕后的一个独特印记吧……
霎时间,心中迷雾尽数散去,君无泪只觉一片朗彻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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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那时候,灵帝怕是已经有所察觉,所以为了保护孩子,花霏白才不得不选择离开,宁可被自己那样憎恨误会……
花霏白,你怎么痴傻至此!一直以来都将全部伤痛一个人背在身上,独自承担所有的折磨心煎,却永远不替自己做任何的辩解,骄傲至此,任性至此,又倔强至此。
“……后来,主上由于身怀有孕灵力消耗极大,自知已无法瞒过灵帝,并事先洞悉了九重天劫降临的时辰,便让幼墨公子假扮作鳴王,设计了那一场‘生离死别’,彻底与灵界决裂,堕入‘坠尘潭’,成为了如今的妖王。他这样做,无非想要保住你们二人的骨肉。”
君无泪这时才惊讶地抬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是说,当年的祭天大典,在懿光岩上的那个‘鳴玉’是幼墨假扮的?”
“不光是祭天大典,当初在灵界,每次需要鳴王与新王君一起出席的场合,一直以来都是由幼墨公子用幻术扮成鳴王现身的。那时候,主上怕幼墨公子年纪太轻会露出马脚,总是告诫他不得多言,所以鳴王现身之时,多绷着面孔沉默寡语,反倒生出威严之感,加上隔得很远,倒也无人怀疑。”
君无泪不由怔了一怔,胸口涌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花霏白没有想过要隐瞒幼墨,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花霏白的计划,配合着他在别人面前演戏,守着只属于他们俩个人的秘密,待在花霏白身边日日寸步不离,从不曾将眼中的倾慕之情收起。
他是花霏白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唯一全然信任的人,反观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自己,君无泪越想越不是滋味,五指下意识收拢。
雪琦将他复杂的神色收入眼底,知他心中所想,唇边掠起一丝不知是淡漠还是讽刺的笑意:“大人何必觉得难受?没错,主上对幼墨公子确是真心疼惜,但那是因为想要保全你。主上是妖域之王,是不能有弱点的,而那个弱点更不能是你!”
“七重域各派势力盘根错节,污浊横流,走错一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幼墨公子好几次遭到暗算负伤在身都对外宣称是闭关修炼术法,主上对他自然也多些怜惜与疼爱。尽管如此,主上在众人面前依旧将他捧在掌心,对他极尽恩宠,否则又怎能掩众人耳目,替你挡去所有正面的攻击,避开潜在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