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随便找个借口,推了便是。比如头疼?”他带着几分自嘲。
“我起初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方局长你说过,金先生很可能是……是暗处的人。不如趁这个机会,你跟我一起去见见他,多聊几句,说不定也能消除你心中疑虑。”
方敬亭一琢磨,倒是挺有意思的。金荣以为自己约的是许寂川,没想到他也会跟着去。想到金荣气得头顶冒烟还不敢直说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要笑出来。“好啊。明天几点?”
“中午十二点,在绿岛饭店。”
“好,明天见。”
“方局长早些休息,明天见。”
两人寒暄几句,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方敬亭提前十分钟走进饭店,侍者迎上来问。“先生有预定吗?”
“金先生来了吗?”他问。
“金荣先生吗?”年轻的侍者只道他是打听房号,如实回答,“已经来了,在江雪厅。”
“许先生来了吗?”
“许先生?”侍者摇摇头。“还没有。”
“那我在这里等他。”
“您请便。”侍者引他在大堂坐下,倒来茶水便不再过问。
十二点,寂川准时出现在门口,他起身走过去。
“方局长。”寂川见到他,微微一笑。
这可真是难得。方敬亭压抑着心里的欢喜,稍一点头。“走吧。”
两人并肩走入江雪厅时,金荣的表情果真如他设想的那样,又尴尬又错愕,精彩极了。
“方局长也来了,快请入坐。”金荣努力装作镇静,却到底失了他贵族的姿态。起身来迎接他们,结果碰倒了面前的酒杯,滚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方敬亭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侍者替后来的二人脱下外套挂在门边,等他们坐定了,才给金荣换上新的杯子,斟上酱香浓郁的烧春茅台。
菜品一碟碟地端上来,蟹粉豆腐,姑苏卤鸭,都是经典的苏帮菜,定是仔细斟酌过的。这金荣看起来一本正经,花花肠子倒是不少。
菜上齐了,金荣端起杯子:“难得今天跟方局长和许老板聚在一起——”
三个酒杯刚要碰倒一块儿,门忽然被人踹开,女人尖锐的声音随即响起:“先生,你找许老板吃饭,怎么不叫上我一块儿?”
三人一起回头,只见海秋风尘仆仆,捧着盆桂花站在门口。海秋见到方敬亭,显然一愣:“我还说我家先生跟许老板开小灶,也不知道叫我,怎么方局长也在?”
海秋有些尴尬地缕一缕头发,一边吩咐侍者,一边将她那盆暗香四溢的金桂放在门边:“劳驾给我添一副碗筷。”
海秋不知听谁说了金荣私会许老板,竟从花市上径直追过来,不想方敬亭也在,丢脸丢到了他面前。
可真是出好戏。就是方敬亭自己的笔下,也难写出这样的巧遇。
方敬亭站起来,十分绅士地拉开身旁的座椅。“金太太请坐。”他微笑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明天这段发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平安落地……飞机好可怕qaq
第21章 险招
小小的房间里,四人在八仙桌旁各据一方,气氛极为微妙。
海秋用指甲艳红的手指捏着汤匙,抿了一小口鸭血粉丝汤,笑着问晋容:“先生何时对苏帮菜也这样有研究了?”
晋容尴尬地笑了笑。“我也不懂,是让服务生推荐的。”
“小阿弟的品味还蛮好,早知道这里这么热闹,我就该邀上雯姐姐一起来的。”
海秋说罢,许久无人开口,耳边只听得碗筷碰撞的轻响。
方敬亭打破沉默:“中秋节后,许老板的新戏《一缕麻》就要开演了,金先生金太太可一定要来捧场。”
“之前就听雯姐姐说过几回。许老板的新戏,又是方局长亲自执笔,我们当然不会缺席的。对吧,先生?”海秋玩味地看一眼晋容。
“是,是,”晋容不敢违逆太太,只能点头,“我们一定前去捧场。”
寂川举起酒杯:“那这次,首先要谢方局长落笔有神,写出这样的好戏,也要谢金先生金太太,肯来捧场。”
余下三人也纷纷举杯。四只酒杯清脆相撞,四个主人各怀心事。
忽然有侍者从外头走进来,俯身在方敬亭耳边低语几句。“方先生,有电话找你。”
“谁打来的?”方敬亭问。
“只说是有要紧事,跟金先生和许先生有关。”侍者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方敬亭看着桌上二人,脸色微变。“诸位见谅,我去接个电话。”随即离席,匆匆走了出去。
桌上只剩下三人。寂川看了眼海秋,不发一言,又转过去看晋容。晋容的手从桌子底下伸过去,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去吧。”晋容无声地说。
寂川犹豫片刻,终于抽走了手,转头去唤一直候在门边的侍者。“劳驾,能不能带我去一下卫生间?”
侍者朝门外一指。“许先生这边请。”
寂川最后看了晋容一眼,起身离去。门啪嗒一声,轻轻合拢,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晋容拉开椅子站起来,快步走到门边,身体紧紧堵住房门,再将耳朵贴在门上,动作迅捷而无声。
海秋等到他眼神示意,立刻起身,走到衣帽架边,从方敬亭大衣内侧的口袋中摸出一串钥匙。
十几把钥匙挂在一起,海秋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快速翻找。
佳锁牌,佳锁牌。
她终于找到了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
她捏着钥匙蹲下,拨开花盆中的几片落叶,底下的泥土潮湿而松软。她把钥匙往土里深深一按,整把钥匙的轮廓形状便清晰地印在土中。
海秋掏出怀中手帕将钥匙擦拭干净,放回方敬亭的口袋里,又将落叶拨回原处,盖住泥印。
完成一系列的动作之后,海秋站起来,神色淡定地走回桌边坐下。
晋容确定门外无恙,也快步走回来。等他终于坐稳,二人平复呼吸,相视一笑。
从此刻起,真正的艰险才算刚刚开始。往后的每一步,一旦走错半分,便是万劫不复。
方敬亭穿过走廊和大堂,走到前台接起电话,对面是个低沉古怪的男声:“方局长,我有几张照片要卖给你。”
方敬亭眉头微蹙:“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拍到的东西。许寂川的新戏马上就要上演,这时候爆出丑闻,怕是对你对他都没什么好处吧?”
“你拍到了什么?”周围人来人往,方敬亭尽可能地压低声音。
“明天下午两点,你带上一千现大洋,到十六铺码头来。”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电话那头到底是什么人,连警察局长也敢要挟?方敬亭四下环顾。既然知道他在绿岛饭店,那人应该离得不远。
“你觉得以我和报社的交情,会压不住这点小事?”方敬亭故意说得轻蔑,想要激怒对方,从而获取更多信息。
“方局长当然是个大人物,”那头冷笑,“只是你真的不想知道,许寂川和金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方敬亭竟有些动摇。他隐约觉得寂川和金荣之间是有些不对劲,可并没有真的发现什么异样。
那头听他犹豫,颇有几分得意。“记好了,方局长。明天下午两点,十六铺码头。”
“……我去了如何联系你?”
“你来便是,我会同你联系。”
说完,那头挂了电话。
如此说来,金荣和寂川,难道真的有过什么?
他心中困惑,一边穿过冗长的走廊,返回江雪厅。
一推门,听见里头几人正在争吵。
海秋高声道:“许老板,你明知他是有家室的人,还要答应他的邀约。你这还不叫居心不良?”
金荣在一旁拉着夫人。“有事回家说,别在外头丢人……”
寂川听见方敬亭回来,转过头来,双眼微红,又气又恼。
“金夫人,”方敬亭也顾上什么怜香惜玉,抬高了声音:“你不把自己丈夫看好了,他自己沾花惹草心有旁骛,竟往许老板头上赖?”
他从衣帽架上摘下自己和寂川的外套。“走,许老板,我们回去。”
海秋见他们要走,竟还紧咬不放:“许寂川,你敢不敢指天发誓,说你从没有做过愧对良心之事!”
寂川原本已经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去,竖起三根手指:“我指天发誓,我许寂川若做过半件对不起你的事情,出门便让汽车撞了去,黄沙盖脸,尸骨不全。”
短短几句话,掷地有声。屋中几人听了皆是一愣。
“如此你便满意了?”寂川冷声说,推开门走出去。
方敬亭拿着外套追上去。
“许老板,我们换家店,把饭吃完?”
“不必了。”寂川只是匆匆走着。
“那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还是自己乘车走吧。”寂川看他一眼,笑容苦涩。“倒让你看了笑话了。”
“哪里的话,”他连忙安慰,“是那傅海秋欺人太甚。这都什么年头了,还端着前朝贝勒格格的做派,亏得你还替他们说好话。”
他将寂川送上车,才又想起电话的事来。